车队返回魏军的露营地,已是鸡鸣时分。早归的韩不申等人已被掌管将军庶务的仲岳先生安排在帷帐中安歇。在郭先生的暗示下,四人被分别安排到四个帷帐,以确保相互之间不能通气。信陵君一行回营后,已经得到郭先生通报的仲岳先生,早已将营地安排妥当,一行车夫、车乘、驾牛尽得其所,须、芒二公子,诸车行主管,皆有帷帐安歇。各事皆有人引领指示,仲岳先生自己不用动手,只在信陵君帐前左右不离。
虽然徒步走了近一个时辰,一宿未眠,浑身酸痛,信陵君还是立即把核心门客召集到一起,商讨这次启封之行的收获,以及下一步行动方案。几乎所有到会的门客都对韩国背信弃义与秦人勾结表示愤慨,对秦人以在敌方核心地域开设军市的方式筹集粮秣军需表示不安。信陵君将在归途中与张辄等商量的方案拿出来,道:“方今之要,一在破韩秦之盟,二在破秦军市。韩秦之盟非义也,请王命令须贾大夫出使可也。破秦军市则需吾军亦以高价贾粮,与秦人争。”
谙熟地理的范先生道:“于敌腹心设军市甚难。何也?四面受敌,虽谨关防犹恐不及,何况四方商贾云集,不亦危殆!今秦设军市于启封,其戍卫必有可观者。”
张辄道:“臣入启封,乃由中人曾氏交涉,秦大夫引军领入。凡所交易均往来于营垒之间,无所游荡。”
范先生问道:“车几何,秦卒几何?”
张辄道:“车百乘,秦卒百人。”
范先生道:“车百乘,夫三百,其余杂役又百人。而秦卒仅百人,是吾以四当一矣。”
张辄道:“非也。引入者虽只百人,所过皆营垒,一呼而千人至矣。”
范先生道:“吾以精壮千人入启封,不过二三百乘,仅秦人一日食也。而变起腹心,秦人何堪。”
信陵君十分感兴趣,道:“先生但言其详。”
范先生道:“一营武卒,以运粮为名潜入启封,就其中杀起,必有可观者。君上其有意,可详参之。”
信陵君道:“喏!必就席而受教。”
仲岳先生道:“吾何以高价贾粮?”
信陵君道:“此事托于吕伯就商于华阳诸车行。”
郭先生补充道:“华阳车行有四,白、陈、巴、吕。韩与秦暗结,明以华阳谋利为言,以四行运粮于启封。今日已得百乘,为首者韩不申也。于途为君上所虏,见在营中。”
仲岳先生道:“何值?”
信陵君道:“于途计之,粮石六十钱,日五百石,计三万钱,约六金。”
仲岳先生道:“计日几何?”
信陵君道:“自旦日,约计十日,秦必走矣。”
仲岳先生道:“只费六十金,如走强秦,必也得算。惟恐有他。”
信陵君道:“于途计较,必有遗策未尽。”
仲岳先生道:“且细计较。”
张辄道:“大梁城防,尽付之芒氏。车右先生,芒氏之智囊也,为其所遣,于启封援令、尉。惟其于攻防之策,言语甚谨,难以窥测。”
仲岳先生道:“此事无妨。君上引大军在外,正与城内相犄角,可为芒氏之助。但遣使随车先生反城,自有斟酌。芒氏门客箫先生,见在晋大夫处,甚得其意,凡事皆委之。晋、箫、车三人相会,必有所得。”
张辄道:“先生所言甚是,惟请先生相助。”
仲岳先生道:“臣乃布衣,军国之事,非所长也。排兵布阵,其范先生乎;克强敌,陷坚阵,其曹先生乎!”
张辄道:“临机接引,其仲岳先生乎!芒氏所为,关系甚大,愿先生勿辞。”张辄模仿仲岳先生的语气,引来众人一笑,但随后严肃的口气,又让人把笑咽了回去。
仲岳先生道:“张先生命,臣不敢辞。谨喏。”滑稽的表情配上恭敬的言辞,再度把众人惹笑了。
信陵君道:“说韩之道,首在不申。如何说之,愿仲岳先生教我。”
仲岳先生收起滑稽的表面,露出深思的神情,少顷道:“愿君上但言不申所为。”
信陵君道:“不申,韩王远族,而韩相近族。少就学,愚而近痴;及长,诸事少术。然自谓不遇,常恨之。韩相平,其族兄也,多所维护。辅华阳,其韩相之力乎?”
仲岳先生道:“君其言华阳。”
张辄道:“韩不申言,华阳者,韩王庶子。其母乃韩华族,此出乃建功立业也。”
仲岳先生道:“其人若何?”
众门客面面相觑,谁也答不上来。郭先生道:“华阳野人二牛,大梁西驿吏麻三乡里,闻其交游甚广,可就而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