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条打在屁股上火辣辣的疼,一条血痕连着一条血痕,但却不伤不破。二十板子打完,郑安平连疼痛带委屈,泫然欲泣,但又找不到哭诉的对象。挣扎地爬起来,动了动腿,虽然很疼,但却不妨碍行走,踉跄地出了相府。回到馆驿后,驿吏见郑安平面色不善,步态踉跄,急忙过来搀扶,问道:“大夫何故如此?”
郑安平咬牙答道:“领笞二十!”
驿吏吓了一跳,道:“何以故?”
郑安平道:“使命误也!”
驿吏道:“笞二十可以钱赎之,大夫宁不赎乎?”
郑安平被这一问,好像清醒过来。秦法有以钱赎刑的规定,什么刑罚值多少钱,都明码标价,可偏偏自己头脑一热,忘记了这一规定。不过他为自己找理由道:“身未傍钱,奈何?”
驿吏讨好道:“大夫一牍来,臣等亦当劳之。何大夫之若此耶!”
郑安平道:“吾初受创,又当速归,今且奈何?”
驿吏道:“臣闻,初受创者,可以凉水敷之,一时肿消。”
郑安平道:“愿吏为吾备之!”
驿吏扶郑安平进了房,到井里打了罐井水,还带了块葛布,郑安平爬在席上,驿吏以布沾水打湿,敷在郑安平的臀部。郑安平道了谢,驿吏出去。少时,芒申和车、虎二先生也进来了。郑安平道:“处事不周,诸君见笑。”
芒申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往伤口处洒了些药,再把已经热了的冷敷布重新用水浸凉,再给他敷上。郑安平感谢道:“多承惠赐,何以报之!”
车右先生道:“大夫何以受责?”
郑安平把入相府的经过说了:穰侯提出,如果张禄正式上书要求援助,那么按照秦律,这次筑路行动就只能被评为失败,从上至下所有人员都没有功劳;为了张禄着想,请郑安平主动收回这封文书,理由是“递错了”。由于是一次失误,犯错的人要受到责罚,所以自己就挨了二十下板子。
车右先生苦笑道:“赎笞,不过金一两,约五百余钱。大夫其赎之!”
郑安平道:“彼时心乱,未及此也。”
芒申道:“彼从事者亦未告乎?”
郑安平道:“未也!吾接符出门,告于刑曹,刑曹转于功曹,即令行刑于阶下,并无他言。”
芒申道:“大夫出节符于功曹,自然无赎,当赎于穰侯也!”
郑安平道:“穰侯知吾当赎而不教之乎?”
芒申道:“或其然也。”
郑安平道:“依秦律,赎笞而不告者,亦当笞也。”
两们先生也来了劲,道:“果其然也,必以刑之!”
郑安平道:“臣既悔书,使命未成,当急报于守,以图后事。不及究穰侯之过矣。”
车右先生道:“惜哉,惜哉!大夫将以何时而启?”
郑安平道:“自公子赐药,吾伤痛减,或云一时将愈。”
车右先生道:“大夫将以何策上之守?”
郑安平道:“计穷无策,惟以告也。”
车右先生道:“必也夺上郡之众……”遂将他们议定的方案详细地说出来,最后总结道:“依秦令而征士民,秦吏孰敢阻之!”
郑安平认真地听完了车右先生的陈述和另外两人的补充,道:“先生之意,臣当告于守。事若有成,必当报焉。”
在这过程中,几人也帮郑安平换了几次冷敷,郑安平感觉差不多好了。芒申看了看病情,道:“但勿破溃,必无碍也。”把自己的药瓶送给了郑安平。郑安平感觉自己疼痛已好大半,挣扎着起来,道:“事不宜迟,臣当即往河东!”众人知道轻重,也不阻拦,帮他整理好行装,送他出了驿站。驿吏已经联系好船只,郑安平到渭水渡口,直接上船,只把行囊放在舱内,自己并不敢于舱内坐下,就站在船头吹风。是日轻风细雨,远山近水尽在蒙蒙薄雾之中,船家让郑安平到舱内避一避雨,郑安平不好意思说自己挨了打,坐不下,只是微笑拒绝道:“夏日得此细雨,亦幸也。何避之!”船家见他行动有所不便,都是官家人,自然猜到原因,也就不再劝他,只把船一程程往下游划去。郑安平按程投宿驿站,只头天夜里不敢平卧,第二天起来,活动已经无碍。
只用了两天,船近渭水河口。船家问郑安平道:“大夫将宿于渭口驿耶,将宿于风陵驿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