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1.11.2223:35:47]
宁城。
维纳斯酒吧外。
醉酒的人们打闹着从酒吧后门走出。霓虹灯的光影里,有人注意到门口倚着一个男人。
男人正在抽烟,身穿一件样子有些过时的风衣,看上去就像不知道是从哪个年代冒出来的一样。可对方简直是个天生的衣架子,傲人的身高加上近乎完美的身材比例,让这样的衣服在他身上穿了不一样的气质,硬生生地被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可惜的是,顺着他的身材一路往上看去,他的脸被隐没在阴影中,叫人看不清楚。
在这里遇到这样的男人,即使看不清楚脸,也足够让大胆的人走上前去搭讪了。
“帅哥。”染着栗色发的年轻男孩走过去,裤腰松松跨在腰间,露出清瘦的胯骨,“约吗?”
男人修长指间红星一闪。
口中吐出了烟圈。
“不约。”
对方的声音也好听到极致,属于不算太厚重,却很有味道的中低音,讲话时自带共振效果让人心痒。
年轻男孩很是大胆,再靠近了些,颇具挑逗性地用手指勾住对方的皮带:“别这么冷酷嘛,一起去玩一下啊,总比你一个人在这里抽闷烟好。”
手松开皮带,却没有离开。
像蛇一样继续往下,正要意有所图地做出下一个动作,就被人猛地捏住了手腕。
年轻男孩猝不及防一阵剧痛,大叫出声。
“不约。”
男人又说了一次,声音里带着刺骨冷意,毫不留情面地说:“滚开。”
年轻男孩被甩开了。
这么一来,男人隐没在阴影中的脸也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非常平凡普通的脸,眉毛不够浓密有型,鼻子不够硬挺,连嘴唇也是平淡至极的那一款,除了一双眼睛尚算深邃,却也不明地带了阴鸷。不由得叫人失望,这张平凡的脸孔与这副叫人垂涎不已的身材完全不匹配,简直浪费了造物主的神作。
年轻男孩自尊心极强,被拒绝后原本正要发作,见到这样的长相也没了兴趣,甩甩被捏痛的手腕咒骂着走了。
维纳斯是宁城的一家Gay吧,名字听上去很艳俗,实则算是少有的干净夜场。
男人却露出厌恶神色,赶走一只苍蝇后更让他觉得这种地方乌烟瘴气了。
他掐灭手中的烟头,弹指间将它轻松弹进了垃圾桶。
今天他没等到想等的人。
或许那个人今天不会来了。
他起身离开,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进入了一条小巷。
宁城初冬的夜晚很冷,夜风如刀。
男人穿行于宁城永不停歇的夜里,走过一条又一条小巷,走过宁城的繁华商圈,走过高楼大厦间的天桥,走过这一派繁华喧嚣。
他的住处在一处便宜的旅馆。
只需要做一点简单的、不起眼的工作,就能在不造成任何影响的情况下应付房租。
旅馆所处的片区黑暗贫穷,有起早贪黑的小摊贩,有住着地下室打拼着的年轻人,也有不务正业的小混混抑或是卖笑迎客的暗-娼。他与这里格格不入,却又奇妙地融合。
他听着隔壁房间的笑声低语,打开房门,触摸到潮湿墙壁上的开关。
“啪。”
昏暗灯光亮起来的一瞬间,他蓦地眯起了眼睛。
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来者戴着眼镜,身穿白色衬衣,年纪还不到四十。刚步入中年,使得来者看上去尚算年轻,身上带了令人觉得有几分熟悉的书卷气,却与那股子清冷完全不相同。
“盛教授。”他冷冷地开口。
“宋队。”盛云的眉间有浅显的皱纹,“你不好找。”
他们在魔方任务中已经见过,盛云要完全弄明白他的身份很简单。
但宋晴岚使用了模拟面孔,可以模拟不同的五官组合,不太方便盛云对他进行检索。
“作为一名来自未来的时间见证者,我相信你一定背诵过天穹三大定律:绝不改变过去、绝不谈论现在、绝不迷恋未来。”盛云说,“严格算起来你不算违背这三条,因为你迷恋的是过去。”
宋晴岚抬起手在耳后轻轻一碰,关闭了模拟面孔。
他原本英气俊美的五官就这样露了出来,用原本的面孔去面对盛云,并且毫不掩饰脸上对盛云的冷漠。
盛云不介意这种不满,而是说:“1456年的稽查者暂时还没有发现你不见了,可是你频繁穿越,即使关闭了通讯器也难免留下痕迹,他们发现你是早晚的事。”
“你来找我也很冒险。”宋晴岚不屑,“不怕被稽查者发现,前功尽弃?”
“不怕。”盛云说,“你和盛晗既然会来找我,那说明在你们的时空,我并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你们才会回去那一天了解真相,所以我很安全。”
作为一位父亲,盛云讲这些话的时候显得过于无情。
作为一名长辈,他此时又尚算年轻,毫无威严。
但是天穹十二队的叛徒谢思安说得没错,虽然盛云与季雨时长得不像,但是两人身上的气质和做分析时的谈吐在某种程度上分外相似,都是冷静得令人害怕的类型,不愧是父子俩。
宋晴岚咬了咬牙。
光是察觉到这样微乎其微的一点,就足以让他的心被搅个鲜血淋漓。
这几天他的状态不对,他自己知道。
整夜整夜的合不上眼,稍微坠入梦乡,就会从满手血红中醒来。他像一个百蚁噬骨的瘾君子,只得一次一次跃迁,去看看季雨时在时光中曾经有过的模样,那股焚身的渴望才会稍微消退。
只是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什么也不能做。
他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会不会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冲出去,让季雨时认识他。
提前三年、五年认识他。
提前他们将会在时光中发生过的一切,管他什么时空的稳定性、管他什么祖父悖论、管他什么命运的圆。
他统统都不想管了。
做个叛逃者。
抢走这件事发生前的季雨时,趁他还没回到原来的时空,两人一起逃到别的时空去。
宋晴岚不止一次产生过这样的想法。
面对盛云的到来,宋晴岚很难不迁怒于这位早已“逝去”的长辈,可是对方笃定自若的语气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对盛云的迁怒更是让他对盛云尊重不起来。
宋晴岚冷笑一声:“你的确很安全,看到他被误杀,你竟然可以做到转身离开。”
说到这里,宋晴岚眼眶忽地红了,眼神中怒意盎然,“我不管你所谓的平衡,也不管你为了这个世界做出了多大牺牲,或许你的确在某种意义上是个伟人,但是你完全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不配他将你的死放在心中耿耿于怀十七年!”
八岁失怙。
超忆症,认知障碍。
没有人的童年是这样度过的。
盛云被怼,却一句话也未辩解。
他摘下眼镜,疲累至极地按压自己的眉心,明明还算年轻,发间却已有了白发。
“我原先认为,你们或许是很好的朋友。”盛云喃喃道,“所以他回到那么重要的一天才会带着你,现在看来,不是这样了……你们的关系远远不是我想的那样。”
“说得没错,”宋晴岚直接宣示了占有权,“他是我的人。”
盛云没有一丝讶异。
他追溯这位宋姓队长在时空中的痕迹,对方表现出来的种种都足以说明任何问题。
作为一名深不可测的学者,一名见过大格局的科学家,盛云对时空、世界的理解或许比世人想象的都要多,或许比季雨时想象都还要广。
除了季雨时被误杀的那一刻,盛云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态。
就连见证过自己死亡、无奈穿梭于各个时空隐姓埋名的现在,他身上的衬衣都不见褶皱,干干净净。
宋晴岚:“怎么,你还要管他的性取向?”
盛云摇了摇头:“不,我很高兴,在我看不到的未来,有人会这样的爱护他。”
实际上两人确定关系后在一起的时间屈指可数。
宋晴岚喉头一紧。
盛云重新戴上了眼镜,问:“那么,你会为他做到哪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