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尤敬武听着楼下的对话,心中暗道:大明的文官实在荒唐。驿券是朝廷颁发给文官的投驿凭证。高郎中竟给一个粉头开了驿券。正好,义父那边正搜集百官不法情事呢。这就是妥妥的不法情事。这事儿我得记着报上去。
巴沙有些奇怪:“尤爷,有蹊跷。”
尤敬武问:“怎么了?”
巴沙答:“怡红楼就没翠仙这一号人!”
怡红楼是赛棠红开的,后来徐胖子、张鹤龄、张延龄也在里面入了股。
用后世的话说,怡红楼是锦衣卫袍泽找乐子消遣的据点儿。
尤敬武是个专情的老实人,从不逛青楼。自娶了严嵩的妹子,便与妻子如胶似漆。
他对怡红楼里的事一无所知。
吕大虎在一旁道:“见过冒充金枝玉叶的,没见过冒充青楼粉头的。此人有问题,可能是刺客。”
尤敬武压低声音:“咱们静观其变。”
一楼大厅内。驿丞半开玩笑的说:“官员住的卧房满了,随从住的通铺也满了。翠仙姑娘,你总不能在一楼光着腚睡石板。”
驿丞这是想为难下翠仙,让她赏点银子。
好一个驿丞,顶头上司睡过的女人,他都得榨出二两油。他这种人恐怕大粪车搁家门口过,都得伸手尝尝咸淡。
翠仙一掐腰:“卧房满了?这还不好办!”
说完翠仙抬起嗓门,喊道:“我说住在驿站的诸位大人,今晚谁寂寞?我陪他睡觉!不收过夜钱!”
“今晚这么大风雨,阴冷阴冷的。有个不花钱的肉被子盖还不快些上赶着?”
二楼的尤敬武对吕大虎说:“今晚你跟她睡。看住了她。”
吕大虎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属下就不客气了啊!”
这笑容.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死了十九名袍泽弟兄的人该有的。
吕大虎朝着一楼大厅大喊:“哈,这真是天随人愿。刚才我还喊想要个娘们呢!这种风雨天最适合偷香窃玉了!翠仙姑娘,今夜你就陪我睡!”
翠仙放浪的大喊:“看你人高马大的,该不会跟兵部的那个银样镴枪头一样,捅咕二十下就完事儿了吧?”
吕大虎喊道:“试试就知道了!我要不让你哭爹喊娘求饶,我吕字倒过来写!”
说完吕大虎跟尤敬武下了楼。
驿丞看了看翠仙身后的四个龟公:“通铺没地方了。他们今晚跟这俩乞丐睡一楼大厅。”
尤敬武绕着龟公们抬着的大箱子走了一圈,问:“翠仙姑娘发财啊。让那位高郎中捅咕了二十下,得了这么一大箱银子?”
翠仙笑道:“屁!那老东西是个死抠门,一共给了老娘三百两银子。老娘有驿券,能投宿驿站、用官家马车、走驿道。总要靠这驿券再赚一笔。”
“沧州靠海。这箱子里装的都是从沧州进的干鲍鱼、干海参。运回京去卖给怡红楼的姐妹们,也算一注进项。”
尤敬武听了这话没有再多问。
吕大虎毫不客气的拉住了翠仙的手:“走走走,小娘们。去我房间,咱们早些睡觉,明早好早些赶路。”
此时,北藏驿一共有六拨人。
尤敬武及五十袍泽、罪官梁伯宏。
回京述职的知县王奕及几名随从。
一老一小两个乞丐。
前来接应的吕大虎。
谎称是“怡红楼头牌”的翠仙及四个龟公。
还有驿站的驿丞和七名驿卒。
吕大虎声称,常风让他给尤敬武带话:杀手将在北藏驿动手。
那杀手应该就藏在其余五拨人当中。
一楼大厅正对着随从们住的通铺。梁伯宏就押在通铺里。故而尤敬武没有急着上楼睡觉,而是坐在一楼大厅中。
跟翠仙同行的四个龟公靠着箱子坐着歇神;老翁和小女娃席地而坐吃着热汤面。
尤敬武则跟王奕对坐,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着。他的目光时不时扫向通铺的门。
王奕感慨:“唉,如今的吏治真是败坏到了极点。一个烟花女子,竟然能拿着兵部司官开的驿券住驿站,招摇过市。堂堂朝廷驿站,今夜与青楼何异?”
“我在莱州府找烟花女子都不敢声张。要悄悄的接来县衙,完事悄悄的送回青楼。”
尤敬武随口道:“是啊,上梁不正下梁歪。京里的部院大臣们玩得更花、更张扬。”
王奕问:“哦?看来于大人对京城官场很是熟悉啊。”
尤敬武自知失言:“哦,我也是听说的。”
就在此时,二楼传出女人魅惑的喊声、床脚的“吱嘎”声。
王奕笑道:“动静真大啊!不愧是卫所军的丘八。”
尤敬武心中暗道:这吕大虎不过也好,假戏得真做。至少今夜能看住这个可疑的女人。
一旁烤火的驿丞插话:“真羡慕吕百户啊。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唉,人老了之后,最伤心的事就是回忆起自己年轻时什么样子。”
吃面的小女娃问老翁:“爷爷,那大姐姐喊什么啊。”
老翁敷衍道:“她犯了错,在上面挨打呢。”
说完老翁将自己碗里剩下的白面全倒进了孙女碗里:“快吃吧。”
王奕上了一趟楼,不多时去而复返,将一个锡酒壶、一个纸包放在尤敬武面前。
王奕笑道:“这是山东莱州府特产,程郭烧鸡、莱州特曲。长夜漫漫,咱们喝点?”
尤敬武怕王奕在酒和烧鸡里下毒,又不好让校尉猫“兔子”验毒。
于是尤敬武推脱道:“在下量浅。刚才已经喝了半壶黄酒,再喝恐怕要害头疼。王大人您自用吧。”
王奕点点头。打开纸包,撕下了一只鸡腿儿。走到爷孙面前,把鸡腿儿放进了小女孩的碗里:“小娃,尝尝鸡腿儿。”
老翁连忙道:“大人真是大善人!大人生二十个儿子!”
王奕笑道:“真要是生二十个儿子,那是一桩天大的麻烦。”
老翁道:“大人当着大官儿,家里泼天的富贵。还能像咱们穷人家一样养活不起娃娃?”
王奕道:“养活倒是养活得起。可等我死了,二十个儿子争家产,不得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
尤敬武无心听王奕跟老翁的闲聊。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通铺的门。
突然间,通铺的门打开。一个尤敬武的手下走了出来。
手下面色慌张,似乎.出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