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莲……”
他叫了她好几声,她恍恍惚惚的,脸色依旧白纸一般。
“妙莲,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颓然坐在椅子上,才发现冬天了,一片冰凉,窗外的一些大树,叶子也掉光了,光秃秃的,只剩下枝丫在风中孤零零地摇晃。
人与人之间可以合葬,那人与自然呢?
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在忙碌,那是在准备皇后大典的礼仪,一边是生前荣华,一边是死后富贵。
拓跋宏看到她呆呆的样子,又看外面的灯红酒绿,忽然有一股模模糊糊的不祥的预感:仿佛这个时候提起合葬是很不祥的事情。
真的太不该了。
尤其是在皇后盛典之前。
他简直有点痛恨那个不识时务的东西了,怎会选择了这样一个时机送来?他甚至忘记了,这其实是他自己为了讨好她而做出的安排。
但是,他很快挥去了那种可怕的念头,他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从来不信鬼神怪力之说,只要自己努力,命运自然可以把握。
冯妙莲开始早睡早起,在拓跋宏的强迫之下,又开始练习五禽戏了。渐渐地,身子开始复原,脸上也有了红润。
夫妻之间的关系貌似在开始痊愈了。
宫女们察言观色的时候能够看到帝后之间有时还能说说笑笑,一如当年的立正殿情形。暗潮汹涌的日子仿佛已经成了过去。
然后,皇后大典马上要开始了。
一个阳光晴朗的午后,一干侍女陪她出去散步。
秋风萧瑟,前呼后拥。她的脚步停在瑶光寺的门前——说是门前,其实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她站在高处能看到瑶光寺最高层的尖尖的铁塔。
那是宫里的寺庙,年老的宫妃在这里求神拜佛,一些犯罪的妃子在这里出家,一句话,是宫里闲人养老的地方。现在,早前的冯皇后也到了这里——冯妙芝被软禁在了瑶光寺。
她的脚步停下来。
对面的人也正往这边看。
昔日的凤冠霞帔已经换成了灰衣袍子。
冯妙芝孤零零地伫立,身边只跟着一个青衣小婢。昔日的尊荣想也不敢想了。
冯妙莲想起自己在家庙的时候那一身蓝色的袍子。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也能感觉到那样恶毒的杀气,穿透了空间飘过来。
“贱人,你这个贱人……该死的贱人……你装死啊,怎么不死啊……”
失败者歇斯底里。不敢相信自己此生的命运,一辈子没有受过挫折的大家小姐,一辈子被人捧在掌心里,但是却输得这样惨。一辈子青灯古佛有何意义?
而眼前的这个罪魁祸首,只不过是导演了一场苦肉计,就把一切荣华揽在了她的掌心里。尤其,她居然敢于如此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
婢女们远远地跪下去:“参见皇后娘娘。”
这一声“皇后娘娘”更是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刺向冯妙芝的心口。
皇后!
天啦,她们叫她皇后。
居然叫这个贱婢皇后。
一场苦肉计啊,真有心自杀,难道杀不死吗?
“贱人……你这个骗子……你在演戏,你在陛下面前演戏……”
她冲过来。
一墙之隔。
两个人都站在高处。
“贱人……你这个该死的贱人……陛下不会一辈子受你蒙骗……你为了害我,故意刺自己一刀,贱人,我诅咒你,贱人……”
冯妙莲别过头去。
那一刀是不是苦肉计呢?
她不知道。
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心口已经不疼了,伤口痊愈了,只留下一处淡淡的疤痕。甚至她抬起头轻理云鬓的一只手,掌心之间,伤痕变成了纹路。
她把手掌举起来,纹路清晰,变成了朱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一举动更加疯狂的刺激了冯妙芝,苦肉计啊苦肉计,就是凭借苦肉计,这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次次赢得了胜利。
只知道男人会自残,却不知道女人也会以自残来麻痹敌人。人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以姿色侍人,身上哪一处敢不保养得妥妥帖帖?可是这个女人就像一个疯子——如果有必要,她绝不怀疑冯妙莲可能挥刀自宫。
她几乎歇斯底里:“贱人,难道皇后的位置,对你真的就这么重要?”
冯妙莲轻描淡写地点点头。
皇后的位置当然很重要,那已经不是名份的问题,也无关乎爱情,只关于每一个女人的身家性命,世家荣辱。
其实,大臣们也是拼命谄媚,讨好,以获得皇帝的赏识和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