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的这一点红,把古松的树冠完全笼罩,涂抹了一层无比凄艳而美丽的色彩。他一路的奔波,一路的风尘,忽然被荡涤得干干净净。
他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去,风把大石头吹得干干净净,尘埃不染。
在这里,他第一次遇见他——遇见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
跟随他的脚步,然后才看到了她——看到那个戴着漂亮的金链子,梳着漂亮的小辫子的小姑娘。
那时候,她可真小。
小得让人不可思议。
有小童的脚步声响起来,两个小小的光头一左一右地站在他的旁边,他们对他行礼,恭敬如仪:“国师,您要去哪里?”
他面上如此和煦,双手合什,“我要去西天取经。”
“西天在哪里?”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国师,你能不能带我们一起去?”
“是啊,我们和您一起去的话,是不是就能见到佛祖?”
他很少笑,但面容总是让人如沐春风。但见这两个小小的孩子,眼里全是极其的虔诚,他们刚生下来,就被父母送到寺庙里,从未与外界有过任何的接触。生命里,只有晨钟暮鼓,袅袅经声,于尘世上的欢乐厌憎,他们一窍不通。
叶伽的眼神如此和善,“我会派人送你们去洛阳。洛阳有很多寺庙。”
“不,国师,我们不去洛阳。”
“为什么?”
“您看,金苹果要成熟了,我们喜欢金苹果。洛阳没有金苹果。”
叶伽微微怔了一下。
是啊,北武当漫山遍野的金苹果已经成熟了。因为乏人采摘,许多掉入山间深涧,从此变成厚厚的肥料,化作春泥更护花。
而洛阳,有没有金苹果呢?
他模模糊糊的想起,也许是有的,但一方水土一方果木,在哪里的金苹果,没人知道这是什么味道。
他缓缓站起来,拍了拍两个小童的头。
孩子的脸天真无邪:“国师,洛阳就是西天么?”
“不!不是!洛阳不是。”
“您不去洛阳么?”
“不!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再踏入洛阳半步。”
彼时,烟霞慢慢地从树梢的顶端落下去了,一层薄薄的雾霭就如轻纱,慢慢地把这一片绿油油的山脉所轻轻覆盖。
世间万物,已经慢慢地开始沉睡。
就如一个人的情感,每每到了夜晚,就会呈现出另一种完全不同的风情。
林间,有咯咯的笑声。
他惊悚的停下脚步。
这里罕有人至,自从老a来去之后,北武当的蝙蝠都几乎绝迹了,被当年冯太后令人寻回来的巨蟒吞噬得干干净净。
那笑声更加明晰,活泼的,大胆的,肆无忌惮的,充满了一种野性的张力,一种青春得不可思议的佻脱。
“咯咯……叶伽……叶伽……是我呀……是我呀……”
就像一种魔音。
这是不对的!在这里,他绝不会听到这样的声音。可是,这声音却肆无忌惮,并不罢休,来来去去的萦绕:“叶伽……是我呀……是我,你都不认识了?是我……”
叶伽冲过去,手里的树枝挥出去。
那可怕的声音忽然消散了,就像一个噩梦,就像被敲碎的蜘蛛网。
黑夜的鸦雀被惊扰,扑簌簌地飞起来。
黑夜里,有人影飞流直下。
叶伽不知道这是一个错觉还是真实。
但是,他无心再去追究了。
这北武当如此孤独,如此暗黑,也没有剩下任何可以供人图谋的。谁还会来到这里???
他慢慢地上山。
再一次,有老鸦飞起的声音,无比的聒噪。
巨石堆砌的房间里没有亮灯。这是北武当众多木质建筑的小屋中的一个特例。是叶伽成年之后,升任国师以来才修葺的。
某一次,他见到了一些来自西域的喇嘛,对他们的那种特别的密宗心得有过一些交流。他们彻彻底底贯彻苦修的原则,对于衣食住行,甚至是女色以及一切的享乐,都毫不在意。
他们坚信,唯有通过对**的修炼,摒弃一切的**,清心寡欲,保持极大的灵慧,才能和神有效地进行沟通。
也就是那次之后,叶伽修建了这所密室。
在这个石屋子里,他曾经多次潜心参悟,甚至多次领悟到某一些平素很难领悟到的真迹。那时候,他以为,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哪怕一辈子这样下去,自己都不会觉得寂寞——接近佛祖,能和诸天神佛沟通,研究无穷无尽的宇宙,人生又怎么会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