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叹一声,想起外面的烟火味,自己亲手煮粥,洗涮时候的辛苦劳累。
世人多么奇怪呀,为了荣华富贵和锦衣玉食,拼命一样地一辈子。多少富家小姐,一辈子就在绣房里绣绣花,顶多在后花园走走,于是,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殊不知,人生短短几十年,为何一定要穿着华服在诺大的花园里伤春悲秋?如何不能走出去,轰轰烈烈,快快乐乐的走过许多千山万水?
哪怕是路途遥远,哪怕是山水险恶,哪怕是一辈子都要辛辛苦苦,风里来雨里去的讨生活,可是,不也胜过在这花园里无所谓地对着风月一天天让生命白白浪费好得多?
有宫女走过来,在她身边低声地说:“娘娘,时候不早了,您该回去歇着了。”
她笑起来,淡淡道:“死后自会长眠,生前何必昏睡?”
宫女不敢做声了,只嗫嚅着跟在她身边。
有赏菊的妃嫔路过,对她行礼,慌慌张张的,见她如见了耗子的猫,但是,言辞之间,恭敬甚少,惧怕甚多。
冯妙莲低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深宫十几年,全世界都是敌人。如今,是她们搬着小板凳坐等看她笑话的时候了。一辈子啊,多么漫长啊,无儿无女,全是敌人,怎么熬得过如此漫长的一生?她直到现在才明白中国人的生育观念:为何那么多人争着抢着非要生一儿半女不可了。再不济,血浓于水,从你肚皮里掉出来的那个人,才会真正的跟你一心一意。
夫妻也罢,兄妹也罢,甚至父子也罢……都比不得母子女的关系。
因为她(他)曾经是她身上的一部分,所以,这个整体,才和任何别的关系都不同。
她沉吟半晌,朗声对正提着灯笼赶来的宝珠说:“通知各宫殿,明日到昭阳殿有事。”
冯皇后一道命令,六宫震动。
六宫妃嫔已经许久不曾晨昏定省了,现在忽然得到命令,一个个心里都很惴惴又很兴奋,便早早地打扮停当聚集到了昭阳殿。
没有任何人迟到,也没有任何人摆架子,这时候,没人率先准备和冯皇后发难,也不敢。痛打落水狗虽然是后宫的一贯传统,但问题是冯皇后现在还算不上落水狗。大家拿不准皇帝对她的态度——至少君恩没有衰弱。
大家只是非常好奇,她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在昭阳殿和大家见面?难道不该是在立正殿吗?
在立正殿,才能更加凸显她的尊贵。
但是,大家看着她平平的肚子,削瘦得厉害的身形就明白了:怀孕的时候可以在立正殿狐假虎威地和陛下一起接受妃嫔们的跪拜;但是,现在不行了。她不能生育了——她不敢继续那么嚣张了。该笼络人心的时候就要笼络人心,该低调的时候就要低调,没必要四处树敌。
太子已经废黜了,但是,终归必须要有新的太子出来。而新的太子,就是在座诸位的女人之中肚子里滚出来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她不敢把事情做绝了,凡事不好看,所以,不动声色地,开始要巴结那些有儿子的妃嫔了。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每个人都毕恭毕敬。有儿子的妃嫔们,虽然肚子里一万个瞧不起这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但都是打算着,如果能先和皇后搞好关系,让她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那么,自己的儿子夺得太子之位的几率当然就会更大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