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回到龙宫已然是深夜,循例他怎么也该在龙宫过完这个晚上再走。可是睡到一半,他只觉如芒在背,只能坐起,垂眸望去,身子下的狼皮褥子已然根根狼毛竖起。
龙宫因建在山腹之中,他侧耳听去,远远近近便隐有动静牙。
这褥子是他爹送给他的。那年山海关外闹狼灾,百姓大骇;关内战马每晚被狼嚎所扰,不敢入睡,连续多日之后,战马轻者掉膘,重的则一病到底,失去战斗力。
与关外北元对垒,又要防备东边的女真人,战马是关防的命根子。山海关总兵不但怠慢,用加急文书禀告辽东总兵袁国忠。
袁国忠见后不过一笑,轻装简从,只带了二十个亲兵和年少的袁星野,夤夜从驻地驰奔山海关。疾马轻裘,二十人在崇山明月之下冲入狼群,痛快挥刀。
一场快意之战,袁星野也溅了一脸的狼血。
爹爹回马望来,赞许而笑:“好小子,不愧是我袁家儿郎!”
可是当晚袁星野还是梦里发了烧,他却死咬牙关不肯承认是后怕了。昏睡一半,惊悸醒来,却见爹爹正坐在灯下动着针线。
一向领兵打仗的爹,竟然捏起绣花针,他便觉奇怪。
爹白他一眼,道:“身在行伍,身上的衣裳破了,难道送回家给你娘缝补去?不光我,我帐下那帮小子的衣裳,破了都是我给缝的。酢”
爹爹说着咬断线头,呼啦一抖,将一件毛皮背心展在他眼前:“小子,这就是亲手杀的那头公狼。我亲手替你剥了皮,缝成这件狼皮背心。你穿着,就不害怕了。”
爹说这狼皮邪性,纵然只剩毛皮了,可是但凡遇见风险,那狼毛还是根根都站起来。人穿上,就能遇险有个提醒。
他当年从辽东逃出来,什么都没带出来。只有这随身穿着的狼皮背心跟随着他。白天当衣裳,晚上当褥子,后来到了这东海来,天热没机会穿,就彻底只当铺盖了。
狼毛竖起,便印证了虎子的直觉。今晚他睡在龙宫里,夜半有人窥伺。
他便卷起狼皮褥子,起身便走。
山猫迷迷糊糊被拎起来,还奇怪:“明早天亮再走不迟啊。”
虎子带山猫回到馆驿,已是天亮。兰芽悬心着结果,便赶来问,却见虎子面色不对。
兰芽便与他并肩坐下来,缓缓道:“出事了是么?说吧。”
虎子将昨晚情形告诉给兰芽。兰芽一听便皱眉:“东王病得太巧,北王离开得太巧……可是若说巧倒也罢了,南王却不准人去见东王——这便有猫腻。”
虎子面上已是微微变色,兰芽心下就更是揪成一团。
兰芽望着虎子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我也觉得,龙宫是出事了。东王和北王,凶多吉少。”
话音方落,门外极轻的一声,仿佛飞鸟掠过。兰芽却激灵一惊,急忙起身推门望去。
园林幽静,她看不出半点异样。
更可恨的是,倭国人太过干净,大清早的这门廊下便不留半点灰尘,叫她连一丝痕迹都看不见。
可是她却还是追出门去,回到房间。
司夜染还好好在榻上睡着,姿态沉静。沉静得,就连最难伪装住的睫毛,都平静收卷,没有颤动。
兰芽还是轻叹口气:“别装了。我知道方才是你。”
司夜染只能悄然一叹,坐起身来。
兰芽强压心悸:“本来以你身手,我该听不见半点动静。可是你却还是弄出动静来了,就只说明——你忧心了。”
她已然说得这般明白,他便无颜再瞒。他便点头:“你说得对,东王和北王怕是凶多吉少。所以我得尽快赶去。”
兰芽在袖口遮挡下,悄然攥紧指尖:“这是人家东海帮的内部事,你就算尽快赶去,又有何助?难不成四海龙王都能听你的,你有本事节制住他们?”
他深深吸口气,抬眼对上她暗涛汹涌的眼:“……我有。”
一口气便梗在兰芽咽喉处。那个堵在她心里良久的秘密,他终于肯向她揭开谜底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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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白衣士子联名上书,力谏朝廷收回成命,不要召见倭国使团。
科考因归礼部主办,士子的上书便被送到礼部尚书邹凯案前。邹凯只简单扫过,便斥道:“一班士子不思专心备考,却越俎代庖擅论起朝堂来!他们想管,行,等他们先中了榜,被皇上赐予了官职,有机会与老夫并肩朝堂之日,再与老夫争论短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