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那个乡卫生院,在他们村子东北方,距离他们村大概能有五六里地的样子,刚解放的时候那里归汲县管辖,汲县现在更名为卫辉市,属于我们新乡市的一个县级市。最近这两年,听说他们那个卫生院医生护士都发不下工资了,闹的沸沸扬扬。
那时候这家卫生院只有三四个人,一间诊疗室,两三间病房。房子是打土豪分田地时,从“土豪劣绅”手里分来的,医生是打市里调来的卫生宣传员,勉强懂点儿医术,当时卫生院的主要任务不是治病,是在群众中宣传卫生知识,正儿八经论起来,他们除了会拿个官腔儿以外,水平跟村里那些赤脚郎中差远了,要是不相信的话,各位可以到那些乡镇一级的卫生院问问,他们的第一任院长,基本上十个院长八个都不懂医术。
薛老头夫妇赶着一辆毛驴车,载着歆阳子来到了乡卫生院。前面说了,卫生院的房子是从“土豪劣绅”那里分来的,打眼一看像个四合院儿,一个大院子,里面一间堂屋,几间陪房,堂屋改做了诊疗室,几间陪房改做了病房,原本还有一个过道跟大门,不过为了更加贴近群众,过道跟大门都拆了,成了一个开放式的,大老远就能看见院里的情况。
来到卫生院以后,薛老头先到诊疗室跟里面的医生打了声招呼,随后带着歆阳子进了薛老四的病房。
一号病房,病房里有四五张床铺,就躺了薛老四一个,当时我们这一带的人对于“打针”“住院”这些词儿还很陌生的。
薛老四这种情况,当然不会在病床上老老实实躺着。等歆阳子进了病房一看,薛老四手脚都拴了粗麻绳,麻绳另一头儿拴着床腿儿,整个人仰面朝天呈“大”字型在病床上拴着。
在病床边儿上,居然还坐着个年轻妇女,薛老四的年龄,也就二十一二岁的样子,这妇女的年龄跟他相仿,妇女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薛老头忙给歆阳子介绍说,这是他小儿子的媳妇。歆阳子打量了年轻妇女一眼,模样普通,一脸愁苦,再看她怀里那孩子,像是个女孩儿,大概有两岁左右,身上穿着一件背后对襟的花格子小饭衣儿,小圆脸,大眼睛,头上梳着一根炮捻儿似的小独辫儿,挺可爱的,她似乎也明白自己父亲病了,拱在她母亲怀里怯生生的,不哭也不闹。
双方简单认识了一下以后,歆阳子转身走到病房门口儿,谨慎地朝外面张望了一下,见没有医生朝这里过来,吩咐薛老头站在门口望风儿,他自己走到薛老四病床跟前,给薛老四看了看。
这时候的薛老四,面色暗红,一脸痴呆,估计给卫生院这里的医生们折腾的不轻,这时候歪着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咋一看跟个死人似的,仔细一看,从嘴角那里还在不断往外淌口水,身子骨儿比一个多月前瘦了一大圈,估计自打撞邪以后就没怎么正经吃过东西。
就在这时候,薛老四似乎察觉到歆阳子在看他,居然把脸慢慢扭了过来,歆阳子跟他一对眼睛,顿时抽了口凉气,就见薛老四那双眼睛珠子居然变成了姜黄色,瞳孔眯成了一条缝,竖立着,就像猫眼一样立在眼睛珠子当中间儿,加上一脸瘫痴,十分吓人。
歆阳子见状,蹙了下眉头。
薛老头这时候打门口走过来,低声对歆阳子说道:“卫生院的医生说咧,俺孩儿这是中毒咧。”
歆阳子一听,回头问了薛老头一句:“那医生可说过中了何毒?”
薛老头愣住了,想了好一会儿,怔怔说道:“好像是啥……病毒,道长,啥是病毒?”
歆阳子也不知道啥是“病毒”,摇了摇头,说道:“此子并非中毒,乃是撞邪。”
薛老头苦下脸点了点头,说道:“俺看着也像是撞邪咧,好好儿的人咋会像蛇一样在地上出溜呢,道长,俺就剩这么一个儿子咧,你可得给俺想想办法呀。”说着,薛老头看了看旁边抱孩子的妇女,又说道:“俺小儿子要是再没咧,您看看俺这一大家子,这……这……”
歆阳子轻叹了口气,他明白薛老头这句没说完的话啥意思,这个小儿子要是再没了,除了他们老两口儿,家里全成了孤儿寡母了,今后可让他们怎么活?
歆阳子想想了,说道:“薛施主,依贫道看,不如先将你儿子带回家去,等到家之后,贫道给他做一场驱邪的法事,倘若法事再不济的话,贫道去请一位高人过来。”
薛老头一听歆阳子这话,立马儿作了难,为啥呢,因为那时候上卫生院看病不要钱,但是出院这种事儿,家属做不了主,医生说了算。像薛老四这种情况儿,用那些医生的话说,属于极其罕见的“疾病”,身上可能携带了啥未知性的病毒,搞不好还会传染,怎么可能轻易放走呢。
打卫生院出来,薛老头赶着毛驴车把歆阳子送回了黄花洞,临下山的时候,薛老头跟歆阳子说,自己回家想想办法,等把小儿子从卫生院弄出来以后再来找歆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