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在轻轻唱,夜色多么好,心儿多爽朗,在这迷人的晚上……”
她不顾一切跑上了山梁,她要男人为她独奏,她要主动给男人一个表白的机会……
机会,就这样,被她和男人紧紧把握住了,就像彼此把握着彼此的双手一样。
春天,真就是个春天。
接下来的日子里,虽然苦,却很幸福。花前月下的身影,寂寞山梁的笛声,他们成了羡煞旁人的甜蜜情侣。
美好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一转眼,三年过去了,时间来到了1972年,这一年,我父亲已经二十三岁。
当时的二十三岁,已经是大龄青年,早该成亲了。我奶奶很着急,四下找人给我父亲说媒。不过,因为家庭成份不好,家里又穷,没人愿意给我父亲说媒。
我奶奶这时候,并不知道我父亲跟茹真真的事。我父亲跟我奶奶说,自己早就有对象了,只要我奶奶同意,今年就能成亲。
我奶奶听了非常高兴,不过,等我父亲跟她一说,女方是个知青、城里人。我奶奶原本带笑的脸立刻拉了下来,摇头不同意。
为啥,因为那时候,农村人娶城里人几乎是不可能的,城里人娇生惯养干不了农活儿,娶个媳妇不是让来家里当画看的,而且,家里成份也不好,不光是大地主,还是牛鬼蛇神,人家女方家里根红苗正,父母能同意吗?
这件事,就这么搁浅了下来。因为这一点,茹真真对我父亲生出几分怨气,觉得我父亲太听我奶奶的话,原来自己在男人心里只是屈居第二,跟我父亲闹别扭。
其实,茹真真父母那里更不同意,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儿,谁舍得让她嫁到山沟里受罪?不过,茹真真的态度,明显要比我父亲强烈的多,主张自由恋爱,拒绝父母包办,自己想嫁谁嫁谁。
因为这件事,两个人心里都生了一根刺,一根拔不出来的暗刺,深深刺痛着彼此……
又过了一年,时间来到了1973年,我父亲已经二十四岁,这时候,名副其实的大龄青年。
我奶奶态度依旧坚决,就不让我父亲再跟茹真真来往,同时,我奶奶却又给我父亲找不到对象。
就在这尴尬的节骨眼儿上,有这么一天,那个遭瘟的陈瞎子来了,来干啥呢?来提亲!
怎么个提法儿呢?陈瞎子这老家伙损主意特别多,他跟我奶奶说,他们村里,也就是西村,过去扎纸人的小常夫妇,家里有两个孩子,大的是男孩儿,小的是女孩儿,跟你们家情况差不多,而且孩子们的年龄也相当,再者,你们两家成份都不好,家里的闺女儿子,该娶的没娶,该嫁的没嫁。陈瞎子说,不如让你儿子娶了他家的闺女,让你闺女嫁给他家的儿子,你们来个一举两得的“换亲”,亲上家亲。
我奶奶一听,觉得我爷爷这个狐朋狗友总算给家里办了件好事儿,立马儿就同意了。我奶奶过去跟小常夫妇也接触过,两口子人都特别好,再说小常媳妇过去是千金大小姐,家里孩子的肯定也有教养,小常媳妇儿过去还是他们村里的大美人,闺女儿子的相貌肯定也不差,最主要的,两家都是牛鬼蛇神,上哪儿还能找到这么门当户对的?
我父亲,不如我太爷刚烈,被我奶奶打压着,在这年的冬天,两家人来了一个“换亲”,又嫁闺女,又娶媳妇。小常夫妇跟我奶奶,都是笑的合不拢嘴,这一下,把儿子女儿的问题都解决了……
这时候,茹真真跟我父亲之间,依旧还是有点儿小别扭,两个人有一段时间没过面了,茹真真在生我父亲的气。
不过,当茹真真听到我父亲结婚的消息,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啥小别扭也不说了,因为再计较下去,自己就要失去这个男人了,那种失去爱人、肝肠寸断的痛,她承受不起。
茹真真失魂落魄地跑来了,就在我妈跟我爸成亲那天。
我妈说,她跟我爸成亲那天,茹真真就坐在他们新房的床上,跟我爸两个人一起坐的,茹真真一直在哭,满脸泪痕……
那首歌怎么唱来着: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爱情两个字,好辛苦……
话说回来,难道,我妈看到跟自己成亲的男人,跟一个陌生的女人一起坐在床上,她的心就不苦了吗?茹真真的眼睛在流泪,我母亲的心在流泪,因为,她心爱的那个男人,也不是我爸……
这叫什么呢?这不叫造化弄人,那这叫什么呢?这叫大时代大背景之下衍生出来的悲剧,无独有偶!
当天晚上,入洞房的时候,我爸居然跑了,他跑回了玫瑰泉。
我奶奶这时候,已经五十五岁,老了,再不是在我太爷、在我爷爷面前撒娇的可爱小姑娘了,生活的重负,刷满了她那张饱经沧桑的脸。
我奶奶拄着一根拐棍上山找到了我父亲,要我父亲跟她下山,我父亲死活不肯,我奶奶第一次在我父亲面前哭了。我父亲,给她跪了下来,我奶奶哭着,仰天哭着,冲着天空大喊:“爹呀,闺女不孝呀,没把您刘家的孩子养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