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楚略一思忖,本想说破除禁制只是无意之举,根本没有费什么周折,转念又想,面前这万年老怪还不知什么境界,破阵之时又在何处?只怕早已知晓自己强行击破光幕之事,刻意隐瞒弄不好反弄巧成拙。
因将击破禁制的经过原原本本地简述了一番,末了又说道:“晚辈只道此地渺无人烟,只是处荒废的古旧遗址,没有想到竟搅扰了前辈。”
那话音却沉寂下去再不言声,良久之后,石台上数道华光四向散射而出,黑气一阵翻涌缓缓消散,却冉冉浮起一道银白色的身影来。影像一出,原本昏暗不清的殿堂中弥漫的雾瘴竟似冰消雪融般,移时便被一扫而尽,那银光虚影越发清晰,仿佛一团如梦似幻的光晕拢住了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
淡淡银光的映衬下,女子清秀的面容一览无余,容长圆润的鹅卵脸庞、略显突出的双颧、微微抿起的薄薄嘴唇,特别是那哀怨忧伤的双目,满溢着憧憬的迷离,仿佛时时都浸润在往昔的追忆中,又似时时向人述说着一段凄美悱恻的往事,视之宗楚不禁暗自泛起一股酸涩。正殿大厅中那座石像不正是这女子么!
银光中女子举目眺望着走廊延伸的方向,一动不动足有小半个时辰,才怅然一声轻叹,目光淡如春水,俯视宗楚说道:“小友虽是域外异族之人,你我本关山重隔却在此地相遇,冥冥之中果有定数。小友年岁不逾二十竟身负玄银修为,本宫平生仅见可谓万年不世天纵奇才,茫茫大道小友前路远大啊。”
女子一眼便看破自己的修为与年纪,宗楚不由一怔,说道:“前辈神通深不可测,只是只是为何被封印在此古堡中,前辈本体又在何处呢?”
女子幽幽说道:“小友天性爽达不藏心机,在物欲横流人心不古的修仙界已是难得了。万余年来,本宫呆在这死寂的坟墓中,四顾茫然一片混沌,唯有思绪尚能自由徜徉于古堡之外,这也是本宫唯一能做的了,人生渺渺无常,大道茫茫无极,又有多少人得偿夙愿,就是那些修成真仙者,其心中便果无遗恨么。如今我已是万念俱寂,只求早日烟消云散归元天地之间。”
听着女子幽怨的话音,宗楚也不觉有些寂然神伤,在此寂寥之地万年独守只怕自己早已神颠意狂了,不禁倒生起一丝怜悯之心,陡然觉得与虚影中的女子一下亲近了许多,不禁脱口说道:“前辈莫非有何难言之隐?是谁将前辈禁锢在此古堡之中?宗某虽然修为肤浅,只要能解除前辈禁锢,宗某情愿涉险一试的。”
“小友真性情中人,本宫心领了。”女子又是一声叹息,却似乎开朗起来,嘴角竟泛起一丝笑意,说道:“本宫肉身早已不复存在,元神也已消弭殆尽,只留得这一缕分神,就是上界真灵也无法复原了。本宫也早已看淡人生,唯有一丝遗憾也许小友倒能相助本宫略作弥补的。”
宗楚点点头,决然说道:“前辈请讲!”
“小友既然应诺相助,有些往事本宫再三思之觉得还是告知小友为好,其中有些事情对小友日后的修行也是又所助益的,就聊作本宫对小友的回报吧。”
荧光中的女子默默地望着走廊通道,良久,安详地说道:“万余年前,本宫便是天云境云瑶宫唯一的玄银女尊者,本宫天性温善喜静,厌憎杀戮血腥,修行的也是阵法之道,本意是尽量减少杀孽。没有想到的是,当时修道者对强横凶暴的杀人伎俩趋之若鹜,修行阵法者可谓凤毛麟角。三族大战爆发后,人族修士设置的禁制阵法所显示的威能却让妖魔两族大惊失色,中低阶魔族被成片灭杀,高阶魔族也时有被重创甚至灭杀之事。两族震惊之余,各遴选了一批资质上佳的玄银族人修炼阵法之道,本宫原本修行的便是法阵之术,在首批阵法师中更是脱颖而出,为了在大战中发挥法阵更大威能,本宫被几位大族尊主合力强行灌注真气提升到玄金境界,并顺理成章坐上了云瑶宫首座。
此后不久,本宫便应招参与了大战,在战场上,本宫目睹法阵中成批成团的修道者被绞杀,那烟消云散和血肉横飞的一幕幕惨状每每回想仍心有余悸。本宫心存善念之初衷,却不料手中枉死之冤魂反倒更多,茫茫天数岂可尽知,后来”
女子说着双手抚住微微颤动的双颊,竟无声哽咽起来,良久才止住悲怆,接着诉道:“本宫自知杀孽深重,一心只盼着战事早日结束,寻找一处偏远的避世之地,不再介入这些无谓的杀戮纷争。然而争战一直持续了百余年却是愈加激烈,恰在此时本宫在一场惨烈的战斗中遇见了他,一个同样境界的魔族阵法大师,一切都是天数!几场较量下来,双方都有意大开生门,竟不禁惺惺相惜起来,以至于后来的事都如鬼使神差般,我们竟一同坠入心魔幽渊,如凡人般卷在相恋的漩涡中欲罢不能。终于有一天,我们相约逃出战场,找到一处自认避世之处,精心构建了一座城堡,我们称之为‘不仙堡’。”
一缕灿烂的笑容浮现在女子脸庞,似乎可以看出泛起的一片潮红,宗楚会心一笑,女子喟然说道:“小友也许已然知道‘不仙堡’便是此堡了。只是好景不长,两位玄金期阵法师蓦然消失很快便惊动了两族高层,在追捕我们一事上想不到冰火不容的两族竟达成了某种默契,不到两年又一个月,他们便找到此处。一番争斗之后,堡外的禁制被击破,我们也双双被执。恼羞成怒的数位两族尊主将我二人元神击散,肉身化为石雕背向而立,只留一缕分神封印在两侧高塔下的石台之中,要让我们近在咫尺之间受万世煎熬的苦楚本宫的故事讲完了,多谢小友不厌其烦在此聆听。”
宗楚犹自有些怅惘,不觉神迷心醉,听女子说完自失一笑,似有所感地叹道:“好一段凄美悱恻的恋情,人生为何有着如此之多的无奈!”
女子不由一怔,旋即悠悠说道:“小友难道也有淤塞心间的无奈伤情,不妨如本宫一般开敞心扉一吐衷肠,本宫往后再也没有机会聆听世间清音了。”说罢长声叹息。
宗楚轻轻一摇头,说道:“晚辈只是为前辈往事所感,不觉黯然神动。前辈方才所说有事需要晚辈相助,不知”
此刻,银光中的女子似乎了无牵挂,神情也变得轻松惬意,审视宗楚移时,说道:“本宫也该归元太虚了,有些阵法之道,想必小友在日后也许用的着,但本宫如今魂力太弱,无力自行复制,小友若有兴趣本宫可以口述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