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镇名为白阳镇,虽然名字里有个“白阳”两字,可稍有修行者,即不难感测得出这个镇子地处方位的特异。此镇南有高山,北有河流,山北为阴,水南亦为阴,虽称不上至阴之所,也属阴升阳消之地,最易成为魑魅魍魉之流联结凡尘的通道出入口界。最初的建镇始祖显然晓得这点,不但为镇子取名“白阳”,且将镇中房舍布局按九宫八卦排布,即使置添房舍,也须依从旧房规格精细排列,数百年来倒也平安无事。只是,接连多载的太平盛世过去,镇中人口增长,有一些个年轻气盛的后辈不想遵循什么祖宗遗训,随心所欲开辟新居,令得既有的九宫格局始遭破坏,使这处成为了阴祟喜聚场所。长年累月下来,镇民们自然有所觉察,日阳落山后即关门落户,不敢轻易出门一步。纵使如此,最近两年内,镇上已先后有多名正当壮年的男女因不知名的怪病死去。
以上种种,是秋观云坐在位于镇子东端的偏僻客栈内,听自己以巫庙前的松枝叶搭成的人偶巫役一一细禀得来。巫役不过三寸长短,注入咒语后飞游四方向土地树木搜集信息,完成主人吩咐后即枝倒叶散,在主子袖囊内安眠,直至下一次再被主人注入法力。
与此同时,百鹞放出去的十只纸鹤也陆续传回资讯,显示那位到此捕捉饵食的猎食者已然到临。
“酒楼掌柜是至阴时分出生的人,如今有你的符咒镇慑,那些个食肉动物再难近他的身,这会儿想必正在寻找下一个食材……”秋观云以扇柄支颌,沉吟道,“不过,也有可能因为晚餐泡汤而气急败坏,此刻正在寻找你这个坏人好事的罪魁祸首。”
百鹞颔首:“掌柜体内如今有上昙老祖的元阳丹,足可保他寿终正寝。前来吸食者若是下层魔物,自然识不破个中玄机,会将注意力转向新的目标。如果是修罗界的中上之流,当不难窥破端倪,届时根据我刻意隐没在符咒上的气息,应该会自己找上门来。”
“那依你之见,这来者是不入流的下层君,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中上君?”
“……”他很纳闷她的言辞能量是如何组成产生的,何以任何话语到了她的口中,立刻就须有另一种方式的表达。
“答不出来?”顿时,秋观云眼中充满同情,“抱歉,我不该问的。”
“……”
她的同情心越发泛滥,友好地拍了拍对方肩膀,道:“好了,兄台,不必这么难过,有我巫界第一法师帮你,大千世界无难事。”
他冷眸斜乜,正欲反唇相讥,倏地停住。
秋观云亦是目色一紧。
“看来是高等魔物。”她唇儿微翕,以密语传声。
“显然是。”百鹞眸光幽若寒锋,也启用只有彼此可闻的腹声,“从气息来看,并非一人前来。”
她闭眸,仔细过滤来者信息,点头:“三个上等,一个高等。”
他点头:“高等者修为应该不在你我之下。”
“幸好你把落脚点选在这家荒废的庠序内,还在周遭设下眠餍结界,等下动起手来,果然很难顾及得到周遭。”调侃归调侃,越来越觉得这只老狐狸颇有几分统领全局的聪明才干,不枉他狐王之名。
百鹞略做沉默:“修罗界擅长以阵法困锁对手,等下你要小心。”
“咦?”她双睑倏地掀开,一对晶如黑玉的瞳仁滴转,薄唇畔似笑非笑,“为我担心呀,老狐狸?”
轮到他阖目,面上一片淡漠:“显然是你的幻觉。”
她薄薄的唇瓣揶揄弯起:“当然是我的幻觉,不然堂堂狐王大人此刻怎么会正在俯首帖耳地侍奉本大爷洗脚呢?乖,再端一盆水过来。”
狐王大人容色安然未改,稳如老僧入定。
“好定力……”她才想发自肺腑地夸奖两句,周遭气流猝然生变。
百鹞右掌掌心迸出一股白芒,透过身侧窗牖,抵达外方。
窗外,传来连声叫骂。
“哪里来的多管闲事的牛鼻子老道,快出来送死!”
“下贱东西敢坏咱们修罗王的修为大计,真是不知死活,出来让爷把你捻死喂狗!”
“尔等凡物居然敢从吾王口中夺食,今晚便使尔明白何谓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秋观云“噗哧”失笑:中间居然还存在着一位喜爱咬文嚼字的学者派呢。
外间有人听到了这记笑声,吼骂道:“不管你是打哪里钻出来的蠢货,识相的话就立刻消失,爷爷不屑与蠢货一般见识!”
“咄——”秋观云拍案而起,“本大爷不过自称本大爷,这厮竟敢擅自高本大爷一头?孙子莫急,爷爷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