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允娴进厅时,斜眼不满地瞪了冰残一眼。冰残起身走过去问道:“府里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事儿,风平浪静着呢!喏,东西,”庄允娴晃了晃手里一直提着的一个小锦盒,放在了古琴旁边,口气不爽地说道,“我是替游夫人送东西来的。游夫人听说太妃娘娘这会儿还没歇下,还在熬夜赶制静音寺的改建图纸,又劳心又伤神,真是很辛苦呢,她让我送了这萱草百合膏来,让娘娘你别太操劳了,深更半夜的,当心熬出病来!”
殷洛听着她那酸讽的语气很是不满,可当着冰残的面儿,她照旧微微含笑地说道:“游夫人真费心了,劳烦庄姑娘替我跟她道声谢,明天再当面答谢她。瓶儿,收了这东西,取两盒豆蔻暖香来。庄姑娘夜里跑了这么一趟,又是头回到我府上来,怎么好叫她空手回去呢……”
“不必了,”庄允娴冷冷地打断殷洛的话说道,“我是来送东西的,不是来讨赏的。娘娘的打赏还是给那些讨好你的人吧!不打扰你和冰残大人深夜共赏佳乐美羹,同修图纸琴谱了,先走了!”
“放肆!”立在殷洛身边的瓶儿轻声喝道,“庄姑娘,你好歹也该懂些礼数吧?在幽王府上竟连这点礼数都没学着吗?见了太妃不行礼,娘娘已然是宽恕你了,你却这般自以为是,未免太不把先皇放在眼里了!”
庄允娴转回身,轻蔑地看了一眼殷洛道:“我要真放肆,太妃娘娘觉着你刚才那首激昂的《广陵散》能弹完吗?深更半夜的,娘娘真是好兴致,弹古战曲也能弹出离愁别绪,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太妃娘娘呢!”
殷洛垂眉不语,仿佛不打算插话。旁边瓶儿却一脸气愤地说道:“先皇在时,便夸过娘娘琴艺过人,宫中无人能出其右,赐以琴仙的美名,又岂是庄姑娘你这等凡俗之人能听懂的?”
“是吗?”庄允娴斜瞄了冰残一眼,冷笑道,“原来冰残大人不是个凡俗之人啊,能听懂这天籁之音呢!难不成是天神吗?真是失敬了!你们一个琴仙,一个天神,我来得真不是时候呢!”
“庄姑娘,”瓶儿正色道,“娘娘跟前怎么能由得你如此胡言乱语?娘娘是先皇的妃子,你对她不敬就是对先皇不敬!对先皇不敬,便是对当今皇上不敬!纵然你是从幽王府来的,也断不能放肆至此!娘娘——”她说着向殷洛半蹲跪道,“请您下令,好好惩戒这张狂之人,要不然先皇颜面何存?”
殷洛轻挑眉梢,瞟了一眼眼前站着的庄允娴,淡淡一笑道:“瓶儿你言重了,别动不动就拿先皇来说事儿。庄姑娘是冰残哥的红颜知己,论起来也算我的嫂子了,姑嫂之间又何来君臣之理呢?庄家嫂子是把本宫当自家人,这才说话有些随意了,是不是?”
“谁是你嫂子了?”庄允娴顶了一句回去,“冰残哥?你可叫得真顺溜呢!”
殷洛缓缓起身,嘴角含笑道:“哦,也对,是本宫失虑了。你与冰残哥尚未成亲,唤你一声嫂子,有些唐突你的名声儿了。等他ri你与冰残哥真携手拜堂时,才担得起嫂子这两个字呢!那么,现下本宫该怎么称呼你呢?叫你庄小姐如何?原本你就是罪臣庄恒兴的女儿,从前也是个官宦小姐,不是吗?”
一提旧事,庄允娴就有点按捺不住火气了。她冷眉一横,质问道:“娘娘对我的家事知道得真不少呢!特意打听过?”
“本宫刚才就跟冰残哥说了,他和幽王爷的事儿我都想知道得多一点,往后还要仰仗幽王府庇护呢!幽王府里时常出入你这么一位俊俏的姑娘,本宫自然会好奇到底你在幽王府是个什么身份了,这不奇怪吧?庄姑娘不必紧张,那些都是前尘往事了,谁还会再提?我只是真心佩服冰残哥,肯容纳一个罪臣之女。”
“管你什么事儿?娘娘有这闲工夫不如好好想想静音寺的改建吧!横竖幽王府送来的图纸都不合你意,再改也过不了你的法眼,还是你自己想想为好,省得折腾人!”庄允娴不屑地回击道。
“庄允娴!”瓶儿再次怒道,“你少在这儿大放厥词!这儿是殷府,不是幽王府,你竟一点收敛都没有吗?我家娘娘是好脾气,你也别太过分了!”
“罢了,瓶儿,”殷洛浅笑道,“也怪不得庄小姐,谁让我提起她的陈年旧事了呢?只是冰残哥,她如此秉直的性子在我跟前倒没什么,若是到了别人面前,她也这般放纵自由,只怕会给你添不少麻烦吧?我是实话实话,你可别介意,既然是你的人,你该好歹教她些规矩。”
冰残口气淡淡地说道:“微臣会的。”
殷洛把目光又挪回了庄允娴身上道:“庄小姐,本宫若是你,就该真真地改改自己这脾气。冰残哥毕竟是这一城的城防官,所接触的人非富即贵,你该多为他的脸面着想才是。恩爱之人,不就该彼此体谅包容吗?”
庄允娴反唇相讥道:“我和他恩爱不恩爱居然让你这太妃上心了,你管闲事儿都管到别人家里去了?就算往后我和他成亲了,你那声嫂子我受不受还得看本姑娘高兴不高兴!别张嘴一声哥,闭嘴就一声嫂子,嫂子可没哥那么好哄!”
“庄允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瓶儿怒喝道,“宫里带出来的规矩不是娘娘不用,是娘娘心善不肯罢了,你倒真蹬鼻子上脸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罪臣之女,冰残大人若真娶了你,往后指不定有什么麻烦呢!我告诉你,你现下给娘娘赔罪还来得及,否则我立马就派人往京城里传书,让皇上知道知道你是如何轻视先皇的!”
“赔罪?行,”庄允娴点点头道,“不过就是赔罪,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赔!”
一旁的冰残眼睛眯起,看着自家这娴儿心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也学会赔罪了?不会是想动手吧?
“好!”瓶儿手一挥道,“立马跪下赔罪,这事儿也就算了!”
庄允娴白了瓶儿一眼,转身拨开冰残,径直走到八仙桌前,倒了一杯葡桃酒,然后走回殷洛跟前道:“跪下赔罪多俗套啊,娘娘是琴仙,不会计较那些俗礼的对吧?我就拿这杯酒给娘娘赔罪了!”说完她仰头咕噜咕噜地把一杯葡桃酒喝光了。
冰残没拦她,因为已经猜到她想干什么了。喝完那杯后,她又斟了一杯继续灌下了喉咙,然后把那琉璃杯往殷洛跟前一摔,吓得殷洛往后退了小半步。
“娘娘,这罪赔得还合适?”庄允娴脸色泛红地问道。
瓶儿忙护着殷洛厉声道:“庄允娴,你撒什么酒疯?伤着娘娘你可吃罪得起?”
“我伤她了吗?”庄允娴晃了晃身子,冷笑道,“我要伤她,何必跟她废话,刀子一抹,不就一颗人头吗?冲撞太妃是死罪,谋杀也一样是死罪吧?没分别啊!”
“放肆!”
“娴儿!”冰残伸手轻轻地把她往身边一拉,她就歪歪斜斜地靠在了冰残的怀里,迷糊过去了。她不是装的,本来沾酒就醉,刚刚那两杯葡桃酒已经让她头重脚轻了。
看着庄允娴像棉花糖似的贴在冰残怀里,站在瓶儿身后的殷洛好不是滋味儿,心里揪着在疼。
“这就醉了?装的吧?”瓶儿愤愤不平地说道。
冰残冷冷地瞥了瓶儿一眼,对殷洛道:“娘娘见谅,拙荆的酒量向来不好,沾酒便醉,请娘娘别见怪。”
“拙荆?”殷洛拨开瓶儿,满面惊诧地问道,“冰残哥,你跟她不是还没成亲吗?”
“有些事儿娘娘可能不知道,微臣与娴儿早先私奔过,也曾草草拜过天地,只是未能得家中允可罢了。既已有夫妻之名,那她便是微臣的发妻。”
“是吗?”殷洛心酸上脸,好不失落地说道,“原来竟有这段前缘!怪不得……冰残哥会待她如此情深。她可真是好福气啊!”
“这也是她该得的,夜深露重,请娘娘早些歇息,至于图纸,拙荆说得对,不如劳烦娘娘想个称心的章程出来,微臣照办便是,以免再来叨扰娘娘。微臣这就带了拙荆回去,告退了!”冰残说完弯腰横bao起庄允娴,往厅外而去了。
上了轿后,庄允娴捂着心口想吐,便趴在冰残膝盖上微微喘息。冰残撩开了贴着她脸颊的发丝,低头贴着她的耳朵问道:“谁教你的?”
“什么……”她迷迷糊糊地说道。
“喝酒的事儿,谁教你的?”
“梁兮兮……”
冰残笑了,果然是梁兮兮的主意啊!以自家娴儿这脾气,哪儿会迂回这么多弯子,只怕早就一脚踹门而入了。他心疼地替庄允娴揉了揉心口道:“下回别喝了,听见没?”
庄允娴撑起了身子,往冰残怀里一靠,醉醺醺地说道:“我……我不喜欢她……看着就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