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京前一天,君寒便已恢复了忙碌的状态,一天到晚没有一步得闲,好不容易将沧海阁上下的事务安排妥当了,却也没及歇口气,便又匆匆去了黑甲院。
黑甲院便是沧海阁训练死士的密院,封锁甚严,基本除了君寒以外,外人不可轻易入内,在沧海阁群院最深处,校场则埋在地下。
黑甲院的大门以玄铁铸作,不高也不张扬,却十分沉重,需两人转轴方能开启。
这里,简直像是一座监牢。
君寒行入内阁便径直下了地阁,沿狭道步下旋梯,启了地下第一扇重门,门内即刻迎出一个着暗纹轻甲的剑客。
此人便是黑甲院的总头。
“阁主。”
“把孩子带过来。”
总头一招手,幕帐后头便有一妇人抱着襁褓绕了出来,垂首敛眉,将孩子捧到君寒面前。
君寒轻轻挑开挡了婴儿脸蛋的一片布角,垂眼,见了一双剔透的琉璃眸。
他瞧了一会儿,指梢又轻轻挑过一缕银白的软发,婴儿却不识此手之冷漠,反倒笑得欢快,柔嫩的指掌轻轻攀上君寒的食指,君寒未作甚反应,她却把自己乐得笑了个不停。
“……”君寒眉头稍稍蹙了一下,缓了紧绷的弦,便随着她的动作屈了手指,拿指节轻轻刮了一下她的脸颊。
红润、莹软,君寒拿惯了杀伐武器,蓦然一碰这柔嫩软肤却反倒觉着有些局促,莫名怕破了这嫩肤。
片刻,君寒收回手来,她却眉头一皱,险哭出来。
君寒摆了摆手,示意妇人将孩子抱下去。
“把紫魅找来。”
“是。”
妇人将宫璃月带回帐内安抚,光影将将妇人慈和的影打在幔上,君寒便沉沉凝望着那影,直到紫魅单膝礼至跟前。
“起来吧。”
沧海阁中由君寒亲手培养的只有四人,紫魅即是其中之一。
紫魅是个哑女,玄铁面罩掩了口鼻,唯见她锐眉细眼,眸里似含了两道冷电寒刃,轻而一视便似毒蛇,冷血而锋锐。
君寒乍然被打断,指尖便随意往眉间捏了一把,想起来,便道:“今后那个孩子便归你管,无需以师徒相称,只管教便是。”他又点了点额头,接着补充道:“我不在时,你每个月带她去一次安阁,你不需上楼,交给侍女即可。”
君寒交代罢便离去,行至门边却又顿住了,侧转过身,“还有不许她出沧海阁,阁中除了安阁以外,其他地方尽可让她自由。”
紫魅点头,眸中无澜无波,只在君寒出去之后回头瞥了帐后一眼。
君寒出了黑甲院迎头便正撞上易尘追。
“义父……”易尘追抬眼便见君寒一脸冷色,吓得顿在了原地。
那倒是君寒平日的神情。
君寒眉梢轻轻一挑,勾起一抹轻柔笑色,“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易尘追平日在阁中四处乱窜,这道玄铁的重门也见过不少次,只觉得寒森森的有点瘆人,里面是做什么的,他也大概猜到了一二分,便斗着胆子道:“是义父训练军队的地方吗?”
宫璃影远远跟在他身后,完全不敢抬眼去瞧君寒,便垂着头。
君寒故意倒吸了口惊讶,抬了食指轻轻往他脑门上一点,“你猜对了一半。”他顺手揽过易尘追,带着他往回走,边走边柔和道:“那里面出来的不是军队。”
“不是军队?”
“当然不是。”君寒一手便揽包了易尘追的肩颈,五指轮着在他肩臂轻敲着,“这里面的是属于沧海阁的武士,不归陛下所有。”
“义父不是大将军吗?”易尘追抬眼仰望,君寒恰也垂了首瞧着他,“义父也是这沧海阁的看门人。”
“看门人?”
君寒一丝余光瞄到了他腰间的香囊,索性完全收回了目光,道:“对啊,得镇着这万里无涯的歪风邪气。你说这沧海阁是什么?就是关疯狗的门而已,为父守在这里,可不就是看门人吗?”
易尘追没理解君寒这番话,仍是那懵里懵懂的神情。
君寒看了,忍俊不禁的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还小,这些东西为父以后教你。”
宫璃影跟在两人后头,这番话她虽也听不甚明白,却仍像被冰锥刺了心扉一般,下意识抬眼,却正好碰上君寒抽来的一丝余光。
她连忙垂下头,君寒亦回了目光,把易尘追放到小院门口,道:“明天为父带你上京,大概,要半年左右才能抽空回来一趟,赶紧去收拾东西,明日辰时,不许延误。”
易尘追一听君寒要带他出去,也辨不清要去做什么,反正欢快的应了便是,于是忙点头:“是!”应罢,便又瞧着宫璃影,“璃影也去吗?”
虽然宫璃影还是不肯跟他讲话,但这些天却像个护卫似的时时跟着他,也很有耐心听易尘追叽叽喳喳、罗哩叭嗦,易尘追习惯了她的存在,她若不在,想必也会无聊。
君寒淡笑着将宫璃影揽过来,“当然。不过现在为父要借用她一会儿,去吧。”
宫璃影一听君寒要把她单独带开,心下一拍漏跳,连脸色都白了一瞬,抬了眼,便万分期许的瞧着易尘追。
然而易尘追却没发现这点异常,听得事情圆满便乐癫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