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尤玉玑做了梦。梦, 是她十三岁的那年。大清早,她跟着二哥从后门离开家,骑着她最喜欢的玄影。
二哥在前回头她笑:“鸢鸢, 小别跌水!”
她迎着风大声回话:“我才不会!”
马蹄踏过沅河,清凉的水花四溅。夏日的朝阳也是暖的, 照在溅起的水珠上, 映出几分柔和的光影,打湿她的裙摆与小皮靴。
穿过了沅河,是望无际的草原。
她俯下身来拍拍玄影的脖子, 说:“争气点,咱们追上二哥!”
玄影似乎能听懂她的话,嘶鸣相应。
她差点点就能追上二哥, 可是看见了牧民赶着大群牛羊穿过,隔开她与二哥间的距离。纵使她很不甘愿,也不得不急急拉住马缰。
二哥隔着咩咩叫的牛羊, 冲她大大哈笑。
放牧的老爷爷她笑,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衣裳。
“二哥你赖皮!这不公平!”她弯着眼睛笑,朝阳柔软的光影吻上她眼角弯起的弧度。
“哈哈哈, 鸢鸢不生气, 这给你!”二哥从马车的背囊取出本书册扔给她。
她好奇地打开, 发现是阙公主新写的几首词。顾不得再拉着二哥赛马,她让玄影放慢速度, 悠闲地在草原上走走停停,她手指头指着书册上的文字, 字字地读下。
她边读着阙公主的新词,边想着可以改成舞曲……
只读了两遍,她背下来了。
二哥在前催, 让她快些。她拍了拍玄影,快马赶上,开开地跟着二哥看摔跤比赛。
那天很热闹。
她站在群,跟着叫好跟着笑。
有将她认出来,笑着邀约:“来比划比划?”
她不用说话,二哥横目望过,起哄的立刻边向后退边说己是在说玩笑话。
“鸢鸢!”江淳使劲朝她招手,她挤过群,将怀捧着的酸枣『奶』糖塞给她大。
酸酸甜甜的。
晚霞烧满天时,她才依依不舍地跟江淳告别,跟着二哥回家。回家的路上,她与二哥说说笑笑,说着后日还要。迈过院门,看见板着脸的大堂兄,她立刻收了笑,规矩地问好。
“逃课,昨日先生的文章抄三遍!”
她低眉顺眼地应下,转而迈着欢快地步子往走。
“阿娘!我给你摘了沅河旁的好些花!可好看啦!”
她扒着门往屋望,看见父亲正在给母亲簪花。母亲回身望过来她笑,温柔似水:“今晚有你喜欢的栀饼哦。”
父亲也望过来,笑着说:“快你那张小黑脸洗干净!”
“是!”她背着手往外走,迎遇见嘉木。嘉木还小小的,小短胳膊小短腿,他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抱怨:“阿姐出玩不带我!”
她笑着捏捏嘉木柔软的小脸蛋,在感慨再过两年弟弟就可以帮她抄书了。
……
尤玉玑睁开眼睛。
梦境的切是那美好,是那么真。如今看来遥不可及的美好,不过是她过往寻常平凡的日罢了。
“夫,您醒了?”枕絮担忧地望着尤玉玑,“怎么烧得这么厉害也不说呀。”
尤玉玑眼中的笑意慢慢散,有些舍不得从梦中醒来。她想要坐起身,枕絮赶忙扶起她。
枕絮在美榻边坐下来,端起小几上的风寒『药』,轻轻吹了吹,说道:“刚刚好,快『药』喝了。”
尤玉玑将『药』碗接过来,沉默地将碗中汤『药』喝了。
枕絮瞧着觉得苦,可尤玉玑偏偏连眉头也没皱下。枕絮接过空碗,赶紧将之前准备的蜜饯递过来:“那么苦,快吃块蜜饯压压。”
尤玉玑将蜜饯接过来,才后知后觉口中染了苦。之前喝『药』时,她竟是没觉得这『药』有多苦。
“夫,大夫说您这场风寒来得急,来势汹汹。可得好好养养。”枕絮瞧着尤玉玑神『色』,知道她不舒服大概不想说话,也不多说,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尤玉玑,“夫,多喝些热水也好让身体暖和起来。”
在温暖的屋子待了这么久,尤玉玑冻僵的身体早就缓了过来,可是身体却还是凉的。纵使她不想喝水,还是将水递过来,口口喝下。她不能这病着,还有好些事等着她,她得快点好起来才行。
屋外狂风大作,猛烈地拍打着窗户,窗纸被击出呜咽的声响来。尤玉玑转头望过,明明还是下午,外天『色』却很暗。
“我怎么睡在这?”她问。
枕絮叹了口气:“因为您病了呗。我请了大夫回来,就见您躺在美榻上睡着了。我还以为您昏过了,吓死我了。”
枕絮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
尤玉玑低头望着裹在身上的绒毯和棉被,暖手炉躺在边。她逐渐将睡着前的事想起来了。
是司阙将她扶回来的。
是他给她裹了棉被,挪了炭火盆,塞了暖手炉。他还说……
尤玉玑咯噔声,她赶忙由坐变跪,挪到窗前,用力将窗户推开,外的风雪夹着严寒下子灌进来。
枕絮惊呼了声,急忙说:“夫您开窗做什么?不能再冷着呀!”
她不敢直接关窗,赶忙跪在美榻上,将落在美榻上的棉被裹在尤玉玑的身上。
尤玉玑遥遥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