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另一头是什么,大家总有见面的时候。
既然这里还有别的什么,那这片黑暗也就不再能称之为永恒了。
黑暗不是永恒的,却是无尽的。因为它真的就没有尽头。
无尽的黑暗中,除了拖着我的锁链偶然发出哗啦的响声,也就再没有什么了。
包括我一直想象的,锁链另一头可能碰见的“什么”。
而我,也早已被拖倒在地,如同一具尸体般,拖曳前行。
还要被拖拽多久,又或者我会被拖到哪,都变得不重要了。
我开始认识到,这将是我在未来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存在的状态。
对了。时间在这里,也是不存在的。
终于,拖拽的锁链停了下来。
是停了下来。我的感觉告诉我,我已经不再继续移动了,我处在静止的状态。
接下来,又会怎样?
我不在乎。
我真的不在乎。在乎了,又能怎样?在这无尽的黑暗中,连时间都仿佛不存在的时空里。我还要在乎什么,还能在乎些什么。
锁链在黑暗中发出持续的响声。然后,就把我高高地吊了起来。
就像是,鲜肉柜台里,挂在铁架上的猪肉绊子。
那种,把整只的生猪酮体,从中间一分为二的,露出新鲜排骨、露出洁白花膘绯红精肉的猪肉绊子。
我不知道,这一刻的脑海中为什么会浮现出这样的画面。猪肉绊子的画面。
我甚至觉得,这时候还应该有一个胸前带着皮围裙,两手沾着血水的屠夫,拿着一块黑乎乎的抹布在擦拭柜台。柜台上摆着沾满油腻的厚木菜墩,菜墩上摆着厚背薄刃的斩骨刀,刀尖锐利的剔骨刀。
那个屠夫,应该长得
还没等我想象出屠夫的容貌,一道光跳动着闪亮起来,晃到我早已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我闭上眼。
有光,光亮的下面还会有什么?
我急不可耐地想要睁开眼睛看看清楚。可是每次不等我睁开眼,就又一次被光亮晃到,只能更加用力地闭紧双眼。
我不会是,就这么瞎了吧。从此不能再目视光明,从此只能瞪大一双眼睛,在无尽的黑暗中。
我的眼睛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光亮,但是并不耽误我的耳朵继续聆听。
我能听到声音,拖沓的声音。像是,脚步声。那种懒散的,走路不抬脚的声音。
还有,味道。有味道飘入我的鼻翼。
原来我的所有感觉都在,在经历了长久的,犹如永恒一般的孤寂之后,它们竟然安然无恙。它们还能够一如既往地让我感知,感知周围的世界。
我克制着内心的激动,抽动鼻子闻着,分辨着周围的味道。
是烟味?
怎么有人在抽烟?
这到底是,到了哪里?
我一边翕动着鼻子吸入更多味道,一边转动脑袋侧耳聆听,同时一遍一遍张启眼帘,让双眼努力适应光亮。
一个影子,晃动的,应该是一个人的影子。
是的,是一个人的影子。那个拖沓的脚步声,就是他发出来的。在一排闪亮的耀眼灯光下面。
是谁?
会是谁,用一根锁链,把我从无尽的黑暗当中拖回来,又像是一扇猪肉绊子一样高吊起来。
我来回晃动着脑袋,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晃动的脑袋带动缠在脖子上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那个身影听到锁链发出的声音,转过身,踩着拖沓的脚步声,朝着我的方向走过来,把身体靠在一个巨大的操作台上。
那个人,他还真带着围裙。黄绿色的围裙,从胸前一直垂到膝盖下面,围裙上面湿漉漉脏乎乎的。围裙里面,露出的两只胳膊上,原本洁白的衣袖,染着红的黄的黑的各种颜色。
下巴上带着没刮干净的胡茬子。两片薄嘴唇,叼着烟。鼻子上架着一副无框的圆片眼睛。头顶上还戴着一顶白色的圆帽。看起来像是一个临床的医生,又或者是砧板前临案的屠夫。
所以,他是医生还是屠夫?
那家伙的神态,也明明就是见惯了各色的活人死人,任何一具躯体在他的那里,只不过都是一扇猪肉绊子。可以任意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