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情况如何?”雷欧ㄧ下空马就迫不及待地问。
来迎接的王家近侍只是低头说“陛下有命令,等殿下回来就立刻请您去晋见。”
虽然对方没有说明,但从其神色、态度来看,显然情形并不乐观。
由于他是秘密返国,连国内知道此事的大臣也寥寥无几,因此特地由侧门入宫以避人耳目。
门口的近卫兵ㄧ见到雷欧马上把路让开,未敢稍加阻挡,显然事前已经受过密令。
他快步急走着,若非身为王室成员必须随时保持从容得体的仪态,此时雷欧大概会在回廊上狂奔。
进入国王寝所,也许是因为沉重的气氛所致,原本金碧辉煌的华丽布置此时只觉黯淡无光。
轻步走到床前,低声唤了句“王兄。”然而病榻上的人似乎在昏睡中没有反应。
伫立在旁看护的御医细声道“陛下特别指示,如果您回来后就设法让他清醒过来,似乎是有重要的事要向殿下交代。”说完他从药箱取出一个小瓶,拔开瓶塞后放在病人的鼻下轻摇。
受到嗅香的刺激,昏睡中的西哈克王蓝伯特的鼻子抽动几下后便悠悠转醒。
“雷欧呢?回来了吗?”他有气无力地问。
“王兄,我在这里。”说时他靠上前去握住兄长的手,那冰凉软弱的触感让雷欧颇为心酸。
“我的时间不多了。”听到当事者讲出这件在场的都知道却不敢随便说出口的事,所有的人都心中一懔,但真正让大多数在场者吃惊的却是下一句话。
“之后,至尊的冠冕就由雷欧你来戴吧。”
王位传给兄弟的例子虽然不算罕见,但那多半是在没有子嗣继承的情况下。
现任国王共生育两名王子和三名公主,继承权是男性优先,照常理应该是由长子继位,只是两名王子分别是十二岁和七岁,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治国,因此原先大家以为蓝伯特国王紧急召回雷欧亲王是要将辅政的重任托付给他,没料到竟是要传位。
“王兄,这……”
“别说了,如果不是由你接受这顶王冠,我那两个儿子早晚要被逼着自相残杀。”
雷欧一时语塞,他没想到兄长早就考虑到身后可能发生的事。
蓝伯特先后娶过两名妻子,前任王后生下二女一子,现任王后则生下一子一女。
如果不是传位于他,已去世的前王后所生的长子应该继承王位,问题是现任王后出身于国内最富有的德里公爵家,藉着娘家的财力在王都内培养出强大的政治势力,此女又极富野心,处心积虑地想把自己所生的幼子推上王座。
但已故王后的娘家伊哈特公爵家也非易与之辈,虽然在王都内没有什么势力,但却拥有诸侯中最大的领地和最强的兵力,而且和南方的白沙部族关系密切。
白沙之民的酋首们最喜欢的两样东西是名马和好刀,一个人的财富就由他所拥有的马匹和武器来判断。
当地盛产良驹,许多骑手对白沙的马匹评价极高,甚至超过出产马匹最多的帕威鲁。
相对之下,宝刃就十分难得,尤其是附加特殊能力的魔法刀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珍品。
西哈克的锻冶铸造技术原本就冠于各国,伊哈特家更是费心延揽名匠打造兵器,制出许多能让白沙贵人们爱不释手的精品,将之做为馈赠拢络的礼品。王国能和南边的各部族维持良好关系,伊哈特家功不可没。
这种两家各怀鬼胎的局面即使由雷欧辅政也未必能安稳,虽然凭德里家的实力绝对不敢向得到军队全面支持的他挑战,但对付势力单薄的大王子却是另一回事。
若是蓝伯特的长子死于暗杀,除非找到充足证据指控是德里家所为,雷欧也只能转为辅佐接任即位的次子。何况以他的性格和行事,就算是掌握德里家的罪证也只会严惩相关几人,而不会废掉幼君。
但发生这种事情,伊哈特公爵必会举兵为外孙复仇雪恨,基于义愤,白沙各部族也会派勇士参战。
且不说擅长夜袭和近身搏斗的白沙刀手会造成多大的伤亡,就算能平定南方的变乱,从此他们也会从友好的部族变成令人头痛的边患。
传位给幼子的话,先不论伊哈特家的反应,就是情理上也说不过去。相比之下,因为儿子年幼不适合执掌国政而传位贤德有能的弟弟,便显得合情合理多了,这种事虽罕见,却是有先例可循的。
两位公爵就算不满也无可奈何,雷欧声望极高,受到平民和许多贵族的支持,军队更是由他直接掌控。更可怕的是负责情报特务的大魔导师希卡修与其是多年相交的挚友。
德里家财富虽钜,但面对军队的武力,万贯家财只是多一个被铲除的理由而已。就连平日收买拢络的势力也不能用,因为当中极可能有潜藏着希卡修的眼线,只要稍露谋反意图,禁卫军所属的任何一个骑士团都能把德里公爵的府邸变成刑场。
雷欧也是受到白沙各部族敬重的英雄,伊哈特家若为私利反对他即位,名义不正的举兵只会让那些酋首们不齿而袖手旁观。家族中虽然也有几名堪称猛将的俊杰,但要和银鬃狮子相比仍有不小的差距。
种种客观条件都不利于己,伊哈特公爵只要能理智地权衡取舍,就会乖乖地接受事实。
即使两家联手也改变不了什么,何况他们以往互有心结,在情报系统的监视下根本没机会暗中结盟。
卧病在床并没有让蓝伯特丧失判断力,因此做出这种决定。明白这点的雷欧不再有推辞之意,他所要接受的是解决国内外忧患的责任,王冠的重量不是两个年幼侄儿所能负担。
“那时我应该听你劝告的。”床上的人气若游丝地说。
雷欧很明白蓝伯特所指的是对邻国用兵这件事,当初他认为内外的准备工作都不够充足,会增加许多非必要的风险和损失,因此力谏不应出兵,但在国王的坚持下最后还是发动了战争。
那时一直不懂为何兄长如此急着夺取普罗西亚南部平原,直到被紧急召回国内,他才在路途上想清楚当中的因果关系。
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希望趁着在位时一举解决国内粮食问题,成就历史性的重大功业,睿智的明君才会做出这个可说是任内最严重错误的决定。
“真希望能亲眼看到每个人民都能饱足的景象。”蓝伯特像梦呓般地说着。
晓得兄长不单是为身前身后的名声而如此决策,即使现在变成这种恶劣状况,雷欧心中也不忍对其苛责。
“时间不多了,你要尽早做好准备。”
“我明白的,王兄。”说完他轻轻放下蓝伯特的手起身,现在有许多事要做,时间不容雷欧有所耽搁。
但才转身走到门旁,房间里却突然哄乱起来让他停下脚步,“快把那瓶药拿给我!”御医的声音后面传来。
掉头回到病床前,看着众人们忙乱片刻后,医生在探探蓝伯特的鼻息后跪地低首道“陛下已经受神召唤而去。”
听到国王驾崩的消息,除新王以外的人都跪了下去,众臣子侍从神色哀痛,宫女们则掩面哭泣。
事情变化得太快,与此关系最密切的人反而觉得恍如在梦中,直到转动门把的声音惊醒他为止。
“慢着。”雷欧大声道。
瞬时整间房子里有动作的人都停下来,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差错让新王如此斥喝,每个都感到惶恐,其余的人也将眼光投过来。
“现在还不能敲钟。”雷欧严肃地注视着正要走出门的侍从说。
反应快的人马上就明白新主的意思,平常只有正午报时和祈祷日才会敲钟,其他时间敲钟就表示有重大事情发生。不同的情况有不同的敲法,王室成员去世的国丧也会敲钟,平缓庄严的丧钟声数目就代表死者的年龄,大家凭此就可以知道是谁去世。然后全国必须停止一切娱乐活动,男人在胸前别上黑纱,女人戴上黑纱面罩或黑头巾,期间长短由死者身分而定,而下葬之日所有人都得到教堂去祈祷致哀。
阻止侍从去通知敲钟正是要隐瞒蓝伯特国王死讯,现在无论内外都有不少问题要解决,雷欧需要多些时间来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