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战东的脸色阴沉,目光盯着距离他仅有三四米的魏德贵。
心里飞快合计着对方究竟有多大概率真敢开枪。
他虽然在部队待过,毕竟有父辈的根基,并没有真正经历过危及生死的情况。
后来回到京城,进了葛委会纠察队,也是事事顺利,没遇到硬茬儿。
没想到今天这一下居然踢到铁板上了。
偏偏他还有些轻敌,虽然知道杜飞跟李明飞是连襟,寻着李明飞没在家的当口儿打个偷袭。
却没想到关键时候,杜飞的话在轧钢厂这么好使。
只是一声呵斥,就有人跳出来为他拼命。
王战东咬着后槽牙,心里无比后悔,要早知道这样,就该多带人来。
可惜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只能看向杜飞,威胁道:“杜飞,让他把枪放下,否则……”
杜飞不等他把话说下去,再次喝道:“把人留下!”
话音一落,魏德贵那边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刚才说话愣头愣脑的,这时候倒是反应快,跟着大吼:“把人留下!”
随后旁边的雷春生、杨志成这些保卫科的人也反应过来,一齐大吼:“把人留下!”
这一下声势起来,把周围的工人都吓了一跳。
王战东更是心脏一缩,呼吸有些急促。
面对这种情况,即便再不愿意承认,他也有些怕了。
那些泰山崩御前而不变色的,毕竟是凤毛麟角。
王战东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终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把手从枪柄上放下来。
目光阴鸷的看向杜飞:“杜飞,今天的事情我会如实向上汇报……我们走~”
说完把手一挥,带着手下几人,灰熘熘挤出人群钻进两辆吉普车内。
发动汽车,一熘烟向厂外驶去。
被放开的瓦西里劫后余生,连忙过来握住杜飞的手:“经理同志,谢谢你!”
杜飞一边握手,一边拍拍他肩膀:“尹万诺维奇同志,你放心,你是咱们公司最宝贵的科学家,你只需要安心工作,其他的事,交给我。”
瓦西里连忙点头,他来到京城有一段时间了。
刚才听到王战东的来头,知道事情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事到如今,他能依仗的也只有杜飞了。
逃肯定是逃不了的,唯独指望杜飞能强硬到底。
然而,看着灰熘熘走了的王战东,蒋东来却忧心忡忡,凑到杜飞身边,低声道:“王战东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得早做准备呀!”
杜飞点头,没有说话,转而来到魏德贵跟前,拍拍他的肩膀:“德贵,刚才好样的!”
魏德贵用他那只缺了两根手指头的左手挠挠脑袋,憨厚的嘿嘿一笑。
杜飞这才看向蒋东来:“老蒋,派两个人送尹万诺维奇同志回8270厂,小心点。”
蒋东来道:“您放心,我明白。”随即点了雷春生:“春生,你带三个人,开厂里的大车去一趟。”最后还不忘提醒:“出了城就把机枪给我架上。”
雷春生也不含湖,心里正后悔刚才让魏德贵抢了头筹。
他不是魏德贵那种憨货,他随他爹雷老六,脑瓜子转的极快。
刚才如果魏德贵没掏枪,他也打算掏枪。
所谓富贵险中求。
这一枪掏出来,虽然把王战东得罪死了,以后可能会遭到报复。
但在杜飞这里无疑是大大加分。
尤其刚才,杜飞对魏德贵的态度,虽然只说了一句话,雷春生却有种预感,魏德贵这一辈子稳了。
现在蒋东来点他,则是给他机会。
他心里暗含感激,连忙一挺身:“科长,您放心。”又对杜飞道:“领导,我保证把尹万诺维奇同志平安送到!”
安置了瓦西里,杜飞转又面对当前的局面。
现在轧钢厂的事故反而成了次要,如何应对王战东的反击才是当务之急。
王战东刚才丢了面子,并不是他的实力不行,而是大意了。
回去之后肯定会疯狂反击。
杜飞不是怕他,只是不想跟这种疯狗纠缠。
不管输了赢了,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事上都不划算。
这个时候,就显出分享利益的好处了。
杜飞的大脑飞快思索,当即没在轧钢厂多待,直接回了单位。
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杜飞自忖对上王战东这类人,能用的手段不多。
王战东的级别虽然不高,但背景极硬,不好相与。
到了现在这一步,无非是硬碰硬。
杜飞虽然不惧,却是影响不好,最后的结果定然是把事情闹大,到上面被各打五十大板罢了。
这样的结果是王战东可以接受的,杜飞却不能接受的。
王战东是什么货色,拿杜飞跟他兑子,便是自降身价,平手也是输了。
甚至在王战东的背后,有人等的就是这个结果。
杜飞当然不能叫他们如愿。
回到单位,大步流星来到后边径直到沉佳宁的办公室。
沉佳宁正在低着头写材料,听到敲门声蓦的抬头,看见站在门边上的杜飞,立即起身道:“杜经理?”
杜飞走进来,也没说废话,当即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
没有添油加醋,态度还算客观。
沉佳宁一听,不由得严肃起来,她意识到这件事非同小可。
末了杜飞语重心长道:“沉书记,尹万诺维奇同志是我们最重要的科学家,现在正在负责防空导弹和新型装甲车的项目。如果他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证,对我们的影响不可估量……”
沉佳宁听出杜飞的意思,皱眉道:“那你意思是……让我去找王战东化解这件事?”
杜飞当即点头,他等的就是沉佳宁这句话,笑呵呵道:“沉书记,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说完抬起手下意识想拍拍沉佳宁的肩膀,才蓦的想起来对方是女同志,动手动脚的不好,转又摸摸鼻子。
沉佳宁则愣了一下,心说怎么就交给我了?
我刚才是疑问句好不好~
杜飞却非常无赖,顺杆往上爬:“这次咱们公司就全靠你了!”
完事不等沉佳宁说话,直接走了。
沉佳宁“哎”了一声也没叫住,算是领教了杜飞这货的无赖。
偏偏杜飞能跟她耍无赖她却不能。
一来,杜飞有耍无赖的资本,偌大一个消防器材公司,从无到有是杜飞一手干出来的。
二来,沉佳宁之所以来这里当支部书记,可不是来吃蛋糕的,是来一起做大蛋糕,否则朱爸也不是吃素的,根本不会给他们入局的机会。
现在需要你出力了,需要展现价值了。
要是只会推脱搪塞,如何说得过去!
这也是为什么杜飞近似无赖的把这件事推过来,沉佳宁却没强硬拒绝的原因。
眼看杜飞头也不回走了,沉佳宁不由得咬住下唇,眼光不停闪烁,思忖因果利弊。
最终仍拿不定主意,干脆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喂,姐……”
沉佳兴是沉佳宁的主心骨,遇到这种情况肯定要找她姐商量。
沉佳兴一听也是直皱眉头,索性让她过来面谈。
沉佳兴单位在西城,快出复兴门的位置。
沉佳宁骑车子过去,沉佳兴在办公室等她,让她把情况重新仔细说一遍。
毕竟有些话在电话里说不清楚。
等沉佳宁说完,沉佳兴表情严肃的思忖起来。
沉佳宁等了片刻,见姐姐还是没说话,不由着急:“姐,你倒是说话呀!这事儿到底怎么办?”
沉佳兴伸手拿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沉声道:“佳宁,杜飞有句话说的没错,那个大鹅科学家不能出问题。别忘了干妈让你去是干什么的。”
沉佳宁皱眉道:“姐,这个道理我明白,况且上回干妈特地点过我,可是……王战东……这个人怕是不好说话。就算我去出面,他就能听我的?恐怕弄个自取其辱。”
沉佳兴的眼神中闪过一抹阴霾。
沉佳宁的话并不是托词,她们姐俩虽然有姜主任背书,又是烈士遗孤,但归根结底,是没有根的。
要是一般人,固然一听她们的名头就心生畏惧,却唬不住王战东这种人。
沉佳宁道:“要不,请‘他’给打个招呼?”
沉佳兴的脸色微微一变,清楚妹妹这个‘他’指的是谁。
却是缓缓摇头:“这种事怎么能找他,如果真要找他还不如直接找干妈划算,我跟他终归不是正经的关系,那点不多的情分,用一点少一点的。”
沉佳宁皱眉道:“那怎么办?这次的事杜飞甩给我明摆着存心试探,要是露怯了,日后……日后说话还能有多少份量?难道真要去找干妈?”
沉佳兴抿着嘴唇,摇头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给干妈找麻烦。唉~干妈毕竟不是亲妈,咱们跟干妈情分固然多些,也是用一点少一点。况且事事去求帮忙,你我是干什么用的?”
沉佳宁咬着嘴唇,她姐说这些道理她何尝不懂。
只是懂归懂,问题解决不了又有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