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一大口酒,目光直视地板,缓慢的说道:“我念中学的一天下午,那天我放学回到家的时候听到我妈的卧室有男人的笑声,以为是她和我父亲和好了,于是兴奋得顾不上敲门就猛的推门进去。哪里有我爸爸的影子,我妈和他的司机躺在床上……那个男的很年轻,以前当兵,才退伍参加工作。”程思泯说得低沉,眼睛一直看着地板,音调里带着恨意。
我不知道该如何的插话,他又喝了一大口酒,然后继续说道:“他们离婚后我妈妈去了德国工作,我爸爸则到沿海一个省做官去了,他重新组织了家庭,我妈妈却是一直没有结婚。去年十月的时候她突然告诉我和外公她找到了伴侣,准备过年就结婚,希望我们这个春节去德国过,让外公瞧瞧他的洋女婿,也有让我看看继父的意思。”
程思泯说到这里就停住了,一个劲的喝酒,我却很是好奇,希望他继续的说下去。
“你们去德国看到你妈妈的男朋友了吗?”我问道。
“呃!看到了,一个长发披肩的乡村歌手,比我妈小了十多岁……我外公当时脸色就变了。我虽然也受了几年的西方教育,以前也见过这样的事情,但事情到了自己的身上,还是接受不了。我们的意思是希望她能幸福,找个好的伴侣陪伴她,有个好的归宿”
听到这里,我虽然表面很平静,内心却猛的吃惊,觉得有些尴尬,这样的交谈,毕竟是在家丑外扬。
只听他幽幽的说道:“后来我外公把我妈妈拉到旁边训斥了起来,那个男的则不停的耸肩摊手,找我大谈哲学艺术。我母亲的态度很明朗,说婚姻是个人的选择,夫妻双方才是演员,别人最多只能算是观众。观众的权利在于看与不看,但却没有上台助演的必要。”
我听到这里,也只得苦笑,没办法插一句话。
“我外公心脏一直不好,当天就靠了药物来平息怒火。这么多年来我母亲一直生活在国外,现在也算是事业有成了,早已成了香蕉人。我们的建议她反而觉得不讲人权,没有尊重她。因为闹矛盾,这个春节她独自陪她的男友旅游去了,我则陪外公在几个大的博物馆里穿梭。”程思泯说到这里,埋头猛的喝起酒来,一言不发。
听到这里,我微笑着说道:“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父母的事情,你也别担心的太多了,他们开心就好!”没有办法,这样尴尬的情景下,我只能找些话题来说。
那小子继续感叹:“哎,我外公从教四十多年,育人无数,可谓桃李满天下。到晚年却为自己的一双儿女犯愁!万般聪明,却单单在子女身上犯糊涂,这是天下所有做父母的通病。你看看自古的贤明帝王,到晚年总是感叹治国容易治家难,这也难怪,治国可以理智,可以大刀阔斧,可以乾坤独断,可以杀枭流放。治家却做不到,都是亲人骨血,手心手背都是肉,打断骨头连着筋,患得患失,难免会唯唯诺诺起来。人这一辈子,最恼火的事情,就是用感性的态度去解决该理性处理的事情!”
“没看得出来你还是一位哲学家,你小子说话可真是一套是一套的,人小鬼大呢!呵呵……”我看他说的有些伤感,于是取笑起他来,希望缓和一下气氛。不过听了这些话,我还是有些吃惊,他这样的翩翩少年,所想到的原本不该如此,这和他的年龄段有很大的不符合。
“在你们看来,我就是从小娇生惯养的王子,然而我所承受的东西,并不比一般的人少。我甚至后悔过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想想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只要是一大家子和和睦睦,相互牵挂关怀的过日子,也不见得就比不得有钱的人家幸福!”程思泯叹了一口气,反驳起我来。
我们就这样的闲谈,难得他把我当兄弟看待,把这么多的心事说给我听,我想他是不是酒喝多了,明天一清醒便会后悔给我说过的一切。我看了看时间,马上就是晚上十二点了。
此时看来程思泯真是喝多了,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脑袋,一只手端着酒杯不停的喝,又加上伤感的缘故,神色有些迷糊起来。我催了几次,他才愿意离开酒吧,我要去结账,他却一把拉住我,“waiter”、“waiter”的叫喊,招呼服务员过来埋单。
出了酒吧后我突然的觉得有些冷,我问他是要开车回去还是坐出租回去,他说都不要,他不想回去,今天晚上去我家睡。没有办法我只得依他,他这个样子哪里还能开车,毕竟这个兄弟我还是值得去交。
我看他穿得单薄,就把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我见他摇摇晃晃的走路,看样子他是真不能开车的了,只能由我来代劳。我小心翼翼的把他的车开到了我们楼下停好,又检查了一遍门窗是否关好,然后扶他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