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子,三叔就对我说让我好好的呆在上面,说山上的道士们都不是外人,会好好的照顾我的。又说他下去马上就把我的衣物全部都带上来,让我在上面安心的住一段时间。说完后又笑着说他过七天还会上来,他能不能降服那帝钟,七日后便能见分晓。记得我们刚才从云集山房那边过来的路上,樊厨子对我说要是三叔降服了帝钟,那本事会增加很多倍,只怕要远远的超过他们,我听了这话,也真心替三叔高兴。
我给三叔说我倒不是不想在上面待,只不过害怕上面太清闲,耍得无聊。三叔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说道:“有什么办法呢,遇都遇到这事了,不说别的,你起码不能辜负亲人和朋友的关爱,好好的在上面待段时间,就当你出去旅游,我和你三婶过几天就会上来看你的……”
三叔说了一大通话,弄得我倒不好意思起来,正说着的时候赖端公和樊厨子他们进来了。可能是在门口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一进来他二人就劝解我在上面好好的耍,又说一有时间都会上来陪我的。我听了这些话,挤出一点笑容来答谢他们,他三人又胡乱的聊了几句,然后就回房睡觉去了。三叔出去一会后又进来了,端了一碗水让我快喝下,我见这水里漂浮着些没有燃烧完的黄纸,知道是大祭酒给的符咒,于是一口气就喝了下去。喝下去后觉得喉咙发呕,但还是强制自己忍住了。
刚躺下,就听到头顶的瓦片劈劈啪啪响了起来,我知道外面这是在下雨了。初夏是万物复舒的季节,雨水很多,正有利于农作物的生长。三叔已经是鼾声四起,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却是无法入睡。我不断的想着这些日子经历过的事情,最近接触外界的东西太多了,多得都让我大大的适应不过来,整天都是恍恍惚惚的,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清醒着。
早上卯时的时候,道士们就悉数起来做早课,叽里呱啦的念着经文。我们刚起来,后山的常清道姑就过来了,把一个个小黄布袋子分发到我们手上,让我们带在身上。她走的时候,我和三叔送她到后门,她把一个小瓷瓶递给我,说是她自己炼制的丹药,对调心养息很有帮助,让我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吃一粒,又说让我有时间的时候到后山去玩。三叔连忙给她道谢,让我接下,我接过后,也跟她道着谢,目送她离去。
吃完早饭三叔他们就收拾东西准备下山去,厨房的哑巴道士咿咿呀呀的给他们告别。我随着无尘道长和罗常月还有小猴子一同送他们到山门,三叔在后面又交代了我一番,然后他们几人就下山去了。我们回到殿内,无尘道长让我安心的在上面住,又说大家都很好相处。我笑着应答着,听他又对罗常月说让他找时间多陪陪我,罗道士爽快的答应了。小猴子见我留在上面,非常的高兴,拉着我的手就让我立马同他去后院逮蛐蛐。
如今三叔他们都下山去了,我正愁在上面找不到解闷的事情,见这个小道士乐于接洽我,也很爽快的答应了他,就当是重温一下童年的乐趣。虽然我也是二十七八岁的人了,做这样的事情被人看到难免有些尴尬,但在这上面也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的事情。想想也没有外人看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无尘道长和罗道士一同走了,看他们的样子,好象有事情要谈。小猴子拉着我的手径直的往后面的菜园里头跑去,这小道士兴奋过头,丢下我就跳到菜地里来回的跑动,找着蛐蛐。这时候刚好哑巴道士担着两桶大粪过来浇灌蔬菜,见小猴子这样,立即咿咿呀呀的斥责起来。他刚骂了几句,见我从后面走了,便停止了骂声,比画着和我打招呼。
这山上草料足,又没有多少天敌,这蛐蛐一个个腰圆体肥的,四处乱跳。等你好不容易抓到它后,只见它不停的拿腿蹬你,还眦牙裂嘴的来咬你的指头。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各自的抓了两竹筒蛐蛐。小猴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两个很粗的楠竹筒子,给我一个,让我把蛐蛐养在里面。我们把大个的蛐蛐放到竹筒里面饲养,又来到姚老道住的松淘居,把小的虫子全都喂鸡吃了。几只黑母鸡或许知道我们的来意,还没有走近它们就飞奔过来抢着吃的,有两只还为抢夺打了起来,逗得小猴子咯咯的笑。
晚上的时候,我给家里打了电话,母亲接的电话,我告诉她我要在山上调养一段时间才会下去。母亲说她全部已经知道了,三叔中午的时候就打电话说了。她让我在山上静心的耍,让我一定要把身子养好,还说有时间就过来看我。
山上的人都比较好相处,就连常宝和常同两年轻道士也开始和我打着招呼,甚至私下喊我石哥,大家时常的在一起摆谈着事情。常宝已经完全康复,关于他中阴教黑咒的事情无尘道长是专门交代过的,让我们决计不要说起,免得人心惶惶。
我问他们出家的原由,才知道原来常宝和小猴子一样都是孤儿,从小就在道观里长大的。常同是罗道士带上来的,是他老家罗坪村里的人,这人从小有“母猪疯”,也就是城里人所说的癫痫病。发起病来四肢抽缩不停,口吐白沫,如同老母猪拱土一样乱动。他小时候好几次都差点死了,父母都凉了心,麻木了,不怎么管他。后来上山被姚老道治疗好了,他自己说不愿意下山,心甘情愿的要出家做道士。
只要是罗道士和无尘道长不在知客堂这边,我们就会偷偷的去看电视,无尘道长看到他们白天看电视是会骂的,原因是前殿需要人照看,时不时的有香客上来烧香。前天三叔已经托一个香客给我带上来一包衣物,老太太还给我捎了一大瓶自己做的胡豆瓣辣椒酱,味道非常的可口。她老人家知道我特别喜欢吃,还在里面藏了两块红豆腐乳。晚饭的时候,这些道士见我拿出来吃,他们也过来抢着吃,就连无尘道长,也让我端过去让他尝尝。吃完后也跟着说好吃,笑着说让我喊三叔下次多带点上来。
除了他们做早晚课我不参加外,基本其他的事情我都和他们在一起。早晨的时候跟着无尘道长学点太极拳,上午和小道士们接待香客,照看着几个殿子。中午一般我要去睡会午觉,下午陪罗道士对奕两盘,我这两下子,老是被他提子提得面红耳赤的。有时候还会陪小猴子扫扫院子的树叶,半下午过去帮哑巴道长生火做饭。这山上一年四季都烧柴火,拳头大小的松球燃得非常的旺,烟少火苗大,很敖火。哑巴道长也对我特别好,时常端些炒了的松子出来给我吃。
然而在上面我最感兴趣的事情,莫过于去云集山房帮姚老道种些花草药物。他老人家知道我对药性了解的比较多,知道那些药草生长的习性,不至于给他种死了。所以他也乐于让我帮忙,还时常的给我讲解些药物的药性和具体用法。
那老道养的几只鸡也很通人性,基本是在院子周围转悠,从来不会跑到外面去。有时没有事情的时候,姚老道还会给我讲一些这山里的希奇故事,什么树精鸟怪的,什么有猎户打死了一条大蛇然后从腹中取出一颗蛇宝……反正是五花八门的古怪事情,说得玄乎其事的。他老人家有时候还要给我说起当年和祖父一起行医的事情,说那时候年龄还不大啊,手脚也利索,和我祖父满山的跑,一天下来还要比一比那个采的药多。他又说我祖父是个不简单的人,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凡是医书上记载没有用过的药物,他都要亲自尝试后才会拿去医治别人,心地善良,对任何人都好。
听到这些,我便时常想起祖父,想起他为我牺牲一切,让我会愧疚一生。想起小时候和他一起生活的那些年的事情;想起父母对他的不理解,让他一个人在乡下生活那么多年……不过我又想到,就算我们把他接到城里来住,或许他也是不回习惯的,他离不开大山,就如同鱼离不开水,鸟离不开天空一样。
我原本还以为在这山上非常的难熬,现在看来也不见得了。城市有城市的热闹和喧哗,这大山里也有大山里的趣味和乐处。只要是你心态安好了,同样的都是愉快的过日子,只要你心不安,在什么地方都如同呆在囚笼里。几天过去,我都住得比较愉快,也不觉得怎么的乏味。只是晚上一个人睡在床上的时候,听着山上的风声起来,内心深处有一丝惆怅,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不时的会想起家人,想起同学,想起那边大城市里的朋友,甚至婷婷,我也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起她来。不管怎么说,这上面是太枯寂了!所谓“苦行僧”的说法,可真不是人们杜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