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将至,恒远送了晚膳之后,留下帮清漪煎药。清漪独留他一人在外间,自己却与萃浓躺在榻上说着闲话。
直到恒远煎好了药。
清漪这才款款出去,接过那药又进去了。
说来奇怪,清漪之前虽然说出纵然恒远是奸细,只要他无害人之心,自己也定然会一视同仁,并且会在众人面前为他转圜的话。现在,她心里却不是那般做想了。
她进了内室之后,头一件事便是拔下头上银簪,仔细擦拭干净之后,试了试毒!
无毒。
清漪忽又觉得自己小人之心,恒远若真有心害他,大抵早在食物之中下过千百次毒了。
她收了簪子,将药递给萃浓,“趁热喝吧。”
萃浓心知肚明,一饮而尽,又吃了些酸果解味。然后才意味深长地往帘子外头看了一眼。
清漪示意她安安稳稳坐着,自己拿着药碗出去了。
“真是辛苦你了。”
清漪对恒远道。
“不辛苦不辛苦,我能帮得上特使的也不多。”
恒远一脸真挚。
清漪依旧面色温和,道:“平日里只知道你烧得一手好菜,却不知你能把药熬得这么好。这熬药啊,看似简单,实际上火候很重要,掌握不好的话,纵使是再好的药,也不见什么药效。”
恒远道:“特使说的是,我不过是粗活做的多了,触类旁通罢了。”
他说的极其自然,一点也不像是在作伪。
清漪分辨着他话中真假,一时无声。
恒远又道:“以后这煎茶熬药之事,特使尽数吩咐我便是。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清漪“嗯”了一声,略带敷衍。
恒远试探着问道:“特使有心事?”
既然他问了,清漪便顺势诈他一诈。她收起面上温和之色,代之以忧虑,“明个又要开打了。”
恒远道:“是啊,这战事不知何日才是尽头啊。”
忽然,他话锋一转,“那些蛮夷既然下了战帖,来势汹汹,特使明个还是不要去战场为好。我知你有杀敌的本领,可是你眼下还在养身体,还是不要轻易以身涉险了吧。”
清漪听他话中意味,倒像是有意将她拉出占圈,心中竟有生了几分温暖。她这种矛盾的心情,占据着理智的思考。许久,她才讷讷道:“我毕竟是皇上亲封的特使,焉有躲起来的道理?”
这本是义正言辞之语,到了清漪口中,却变成了心有戚戚、心不在焉之词。
恒远劝道:“可你毕竟是女子,容不得半点闪失啊。特使,旁的事情倒也罢了,明日你万万不能去战场。”
劝到最后,几乎是苦心孤诣了。
清漪眉头轻挑,“哦?莫不是北荻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我们这些人落网了?还是,你认为我们西陵大军根本没有能力与北荻一战?”
清漪这种态度,让恒远猛地一惊,莫不是她察觉到了什么,才会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
来不及思量许多,当务之急,便是稳住清漪,绝不能将她牵扯其中!
“特使!”他的声音陡然大了许多,“特使若是信我,就听我这一句劝吧。若是殿下在此,他也定然不会同意你前去的。”
清漪已经分不清心头是何种滋味了,一方面,对于这个埋伏在西陵军中的奸细,她恨不能揪出来;另一方面,对于这个对自己事事上心的朋友,她又狠不下心肠。心中百般计较,终于说道:“我与阿珩,自然要同富贵,共患难。不过是战场罢了,又不是刀山火海,有何去不得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清漪此举,便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吧。
恒远语气软了下来,“我人微言轻,不过是出于为你考虑,你自己斟酌吧。若是非去不可,就多带些人,免得受伤。”
他与清漪都在站着,此时他躬下身子,将桌上碗筷以及药炉收拾干净,道:“我先退下了。”
清漪忽然开口道:“我想家了,你给我讲讲你们家乡的事情吧。”
恒远背影一僵,随即道:“若是此次大胜,特使很快便能回家了。到时候去风弦看一看便知道了。明个还要劳心劳力,特使早早歇了吧。”
这种礼貌的疏离,径直打断了清漪的试探。恒远从未对清漪这般过,清漪有些懵了。
“我先回去了。”
他行了一礼,果真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