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铺好的纸已经被墨汁弄脏了,余公公手脚麻利地换上新纸,又捡起了被新皇帝丢在地上的砚台。
砚台虽然被摔裂了一个角,却不影响使用。余公公又从角落里找回了一截断墨,往砚台里加了点水,就开始闷头磨墨。
沈鹤翔也没有为难余公公,只是沉默瞅着他磨墨,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也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
这沈太傅自己虽然被关进了大牢,家里的二子一女却都躲过了牢狱之灾,这又是什么缘故?
听说是他的女婿出了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余公公一边磨墨,一边胡思乱想。
听说沈太傅的两个儿子也是过继的。这俩小子也忒不是东西,才被放出去提脚就跑出了京城了,还是女婿得力,为岳父上下奔走。
从沈太傅那两个忘恩负义的样子,想到了自己那便宜儿子也是收养的,余公公心中那个纠结呀。要不,自个儿也再收养一个女儿,凑做一个“好”字。
他把女儿好好养大,以后再招个好女婿,不就等于又多了个儿子吗?余公公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里有点小雀跃,避不及待想找人牙子来了。
都说沈太傅的女儿很美,有着“盛世牡丹”之称。人都说“京城有两朵牡丹花”,一朵在皇宫,一朵在沈府。
宫里的那朵牡丹他是见过的,确实雍雍华贵。这沈府牡丹不知长什么样子?
都说沈太傅年轻时是有名的美男子,即使现在满头白发,也无法遮盖住他的俊美。
这沈府牡丹会不会长得像他?不过女生男相,就算是长相俊美,也总觉得不太对劲呢。
听说沈夫人蓝氏也是一个大美人,会不会……
这沈府牡丹到底像他们夫妻俩谁更多一些呢?
余公公心里胡思乱想,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去偷瞥沈鹤翔。
“好了。”沈鹤翔忽然出声。
“啊,什、什么?”余公公没反应过来。
“墨已经磨好了,再磨就过了。”沈鹤翔用完好的右手指了指砚台,冲余公公微微一笑。
余公公这才反应过来。他放下手里的半截墨,拿起一旁的狼毫,仔仔细细地蘸上墨、舔好笔锋,再双手奉到沈鹤翔的身前。
他有点担心沈太傅会不接,暗暗捏了把汗。
“多谢。”沈鹤翔伸手接过了狼毫,冲余公公颔首。
果然是虚怀若谷的儒林之首,就连对他这个阉奴都如此有礼。余公公一方面是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则是有点替这位沈太傅觉得可惜。
太傅,你还是从了吧。新皇帝含笑看着沈鹤翔。
写还是不写?沈鹤翔则拿着笔,默默地看着桌上的纸。
我的太傅诶,你若不写这封信,连今天都过不了了,还谈什么以后呢?余公公踮着脚回到新皇帝身后,见此情景很想劝说。
大堰是礼仪之邦,重孝悌讲序齿,凡事都讲究名正言顺。
新皇帝噬父篡位之事,无论怎样掩盖,都无法完全掩饰住,充其量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沈鹤翔身为太傅,这封信一落笔,“助逆”之名肯定是逃不了的。恐怕从此在后人的眼里,他与那篡位的新皇帝就是沆瀣一气,相互勾连。
“太傅?!”新皇帝沉声催促,声音里满含威压。
沈鹤翔长叹一声,执笔落于纸上。一时间笔若游龙在纸上游走,写的正是那如黄钟大吕一般的沈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