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奇跳下去之后,虚天宫内再度恢复一片死寂,久久没有声音。
黑石穹顶离他还有三到四米,眼看着就要完全压下来了。
“竟然真的跳下去了……”仍沉浸在故事中的尹承一愣愣盯着他下坠的方向,自语道,“基金会的士兵难道都是疯子吗?”
“你觉得他是疯子?”大虫笑呵呵地问道,好像完全看不到即将倾轧而下的黑石穹顶,这里也不是泰山上空四千米的虚天宫,而是一处有趣的人类社会学研究实验现场。
“不然呢?你看这……说跳就跳,跳之前还大刺刺地和我讲了个故事,说真的,这个故事听完之后我后背发凉……比鹤连山还可怕。”
“呵呵……我看你是不免代入了你自己吧。你在思考,假如你是林一奇,假如你是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兵——你有能力,但你的能力不够出众,至少还不足以被超警征调中心的高层们注意到,但却被想要不停搞事情的大反派们注意到了,请柬送到你家门口,送门缝里塞进来,上面的金额你根本无法拒绝。然后再假设你家里是那样的状况,你从小受到的金钱理念教育是那样的……”
“承一,你会怎么做?”
“以前常常有人警告过我……不要和人类牵扯过深,因为人类的一生很短暂,短暂,所以善变,他们很难去……坚持做一件事,哪怕只是在心中坚持。但我说无所谓,我说这就是人,这才是人,人性是很容易被干扰的。
几天前,你还被鹤连山那番热血动人的理念所鼓动,略微改变了之前的行事准则,想要成为那种光芒万丈的英雄人物。但是就在刚才,你发觉似乎又不是这么简单,你发现人的选择其实是被先天注定好的,当你的立场、出生、环境不一样时,你做出的选择将大不相同。”
“没办法啊……要吃饭的嘛。”大虫用一种揶揄的口吻调侃着,但不知为何,尹承一从未觉得他的语气如此恶毒。
因为他一语点出了人类社会的无可奈何。
黑石穹顶无声地一点点下压,像一朵连接天地的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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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跟我玩儿沉默了?没关系,我们一心同体的,你不喜欢……我可以不聊这个话题。”大虫也很懂得见好就收,那双橙黄色的兽瞳中闪烁着光芒,“还是说说林一奇吧,我觉得他没疯,恰好相反,他比你清醒,早已看明白现在的局势了。”
“还不明白?他把话说得很清楚了——留在这里是被挤死,但是以你的身体素质,跳下去还有一线生机。至于你的同伴,这个女孩……放弃她吧,人嘛,总要在关键时候放手的。你要知道这个世界并非为你而生的,不可能你的所有愿望都能实现,学会这一点,你差不多就长大了。”
大虫刻意把自己的声线弄得很悲情,然而挑衅和嘲笑仍然源源不断地从中输出着,弄得尹承一心烦意乱。
“是啊,放弃她。”如果大虫是人的话,说这句话时搭配的动作应该是耸肩,“很难吗?别忘了……你一开始不就是这种人吗?那天参观超警博物馆时,你对李哥的不屑和鄙夷可都写在脸上哦,怎么?轮到自己来当超警,就开始做另外一套了?想当伟光正的英雄我也不阻止你,但你总得认清现实吧?如果拿棋局来做比喻,现在你面临的就是一个死局,死的不能再死了,唯有弃卒保车,还有那么一线生机……你自己的,生机。”
“其实仔细想想,她和你很熟吗?无非就是十来天前见过几次面吧,这之后没什么瓜葛了,她在你的人生中真的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吗?她是你接触到的第一个安塔列斯的学生,也就仅此而已了……承一,告诉我,难不成你有那种难以割舍的学姐情结吗?可是按鹤连山的说法,你和她都是同届,她貌似也不算你的学姐啊……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大虫忽然疯狂地大笑起来,像是忽然get到了这个笑话中的笑点。
“哦,等等……对了!我想起来了,这小姑娘貌似是徐少阳的女朋友啊。可以,完全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呢……虽然你是不可能去认徐少阳当老大,但……没准儿是因为这个?你对别人家的花情有独钟?”
“你越说越扯了!”尹承一的低吼声中俨然带了几分火气。
“那好。承一,不扯了,聊点正经的。”大虫一秒回归正经,语气里的严肃之意完全不逊于尹承一,让他都不禁怀疑刚才那个满口跑火车的家伙到底是不是他,“为什么不跳?”
“……”尹承一深吸了几口气,抬头看看隐约压到头顶的黑石穹顶,沉声道,“我要救她。”
“有什么我可以理解的理由吗?”
“呼……”尹承一定定神,“她看过《让子弹飞》,而且肯定看过不止一遍,她还看过星爷的电影。”
“……”大虫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问道,“就这?”
“就这。”
“你……没病吧?”这一次,大虫真的用上了疑问句,“两部电影而已,就构成了你想要救下她的全部因素吗?”
“我活到现在,十七岁了。”尹承一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坚定,“和我在这方面拥有相同爱好且还愿意搭理我的人,目前为止还只有她一个。要是她死了,那估计就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