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空中亮堂起来,四周环境被昏黄的光芒映照著,让人观之耀眼,无法睁开。随着佛光嘎然而止,一袭金灿灿的直裰袈裟飘立空中。袈裟满裹住,里头赫然是适才在大殿上与自己对话的须弥佛祖。只见他对着莫小峰阵阵慈笑,宛若父亲。
莫小峰想伸手触摸他的身体,不料手掌接触其身体之处,扑了个空。这一下令得他吃惊不小,怎么须弥佛祖身体像是镜花水月,应该说比镜花水月还要渺茫。触到了水月,水面上回泛起涟漪,而触到了须弥佛祖本体,居然和那空气一样,没有任何感觉。
“能表是有无,所表非有无,诸法性空。其实你我不需要直接面对面,也可以灌输与你无边无尽的佛法。如果你强行索要,只会更添心中苦闷。”须弥佛祖说着,挥手轻轻撩动,四周的佛光开始朝着两边逐渐退开,因此须弥佛祖身体显得更加清楚易见。
于是,莫小峰匆匆上前半步,追问道:“佛祖,你究竟想要告诉我什么?为什么我不明白,花开花落本事常理,可为何我不自信?”须弥佛祖指捏印契,亮于胸前,缓缓道:“众生之念,一决之间。你之所以不明白这其中道理,是因为你的心中被苦执之意充满。试想一个人,如果他一天到晚想着的都是如何吃饱的话,自然就没有心思去向该吃什么。不论瓜果蔬菜,抑或珍馐百味。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莫小峰嘴里面暗暗默念着,心中却在想,这句禅机实在太有道理了。正是因为自己所惹的尘缘太多,从而丧失本性。人心本来就是平台,不存在凹凸和衡斜。也许就是因为其中某一种大于后者,才会产生这种反差,令得自己无法认清事实本来面目。
于是,莫小峰跪地合什,久久无语,期望得到须弥佛祖点化。须弥佛祖望着地上诚恳悔过的莫小峰,忽地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若是想要将功补过,就吃曼陀罗果。”
莫小峰应声道:“我明白了。”原来一直积郁在内心的不畅和仇恨,都是因为自己心境不明,看到的都是表面现象。如今看了曼陀罗花开花落,结果脱落,才算明白。原来人的一生难免会犯错误,可是错误是自己种的果,想要将功补过,那就是自食其果。
想到了这些,莫小峰忽然伸手去摘身前的一颗曼陀罗果。当他满握果子的时候,心里好像有了一种崭新记忆,似乎人生将之因此改变一些。就像果子被摘到,仿佛是结晶,凝结了自己心血和肉脉。
在他触到了果子的手掌心上,那股异样的感觉好像不是传自手掌,而是传自内心。须弥佛祖忽然望着他笑了笑,示意他吃掉果子。莫小峰不知道该不该问问,可他没有问。只见他将果子送到了自己嘴巴里面,慢慢咀嚼了数下。
曼陀罗果干涩无味,咬在嘴里面就像是啃泡沫。虽然嘴里面充斥着,可是感觉不出来任何味道。究竟曼陀罗果还缺少着什么养料或是成分,为何入口无味。古人云:咀嚼赏鉴。难道非得慢慢品味才能够吃出味道吗?
莫小峰又嚼了半晌,依旧没有味道。只是令他奇怪的是,这曼陀罗果很经吃,嚼了半天依旧是满满一口。
“吃出味道来了没?”莫小峰望着须弥佛祖,好像久待的问题终于被他问了出来。莫小峰摇了摇头,然后停止咀嚼了,问道:“佛祖,为什么我怎么吃都没有味道。”
须弥佛祖笑道:“五味乱其舌。味道源自心境,色味源自意境,你试试用心去品。”于是,莫小峰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此刻在吃他最爱的水果,神态随着意念将自己带入到了意境当中。须弥佛祖在对面,朝着他阵阵憨笑。当看到了莫小峰完全闭上眼睛那一刹那,他消失了。
佛光包噬着须弥佛祖,直裰袈裟恍如烟云,袅袅升了起来,被其盖住之后,随着烟云一同撤去。
莫小峰心驰神往,感觉自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原来,他是莫小峰......
许多事情过了许多年,在此忆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崂山丛林里头,和莫小雪、叶子剑嬉戏于其间,快乐无限。在瑶池山上,与水芙蓉拌嘴,崭露头角。在崖壁缝隙里头,与百灵子一起躲避龙火,耍计逃跑。在蓬莱山上,与癫道人一起游荡海天仙岛,鸠占鹊巢。
在莫干山上,与王崇益打斗切磋,出手误伤......后来,后来,太多的后来,这些都是他不想记起来的回忆。可惜随着曼陀罗果的咀嚼,味道别有一番滋味。仿佛曼陀罗果告诉自己,因为没有用心去品,所以吃不出来味道。
吃出了味道以后,为何没有丝毫愉悦感觉。因为他发现,这味道是如此酸涩。原来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头,他都是空白的记忆,就像毫无味道的曼陀罗果一样。因为没有心,所以忽略了他们。忽略了自己还是莫小峰,却伤害了那么多人。
渐渐地,莫小峰一连吃了数个曼陀罗果,肚腹没有饱满的感觉,嘴里也没有酸软的感觉。每一个果子吃起来,都是各具风味。难道这就是须弥佛祖所说的种因得果,种什么因,却在众生一念之间。
“爹爹,姐姐......”
莫小峰泪流满满,猛然间像是浮现在海面上的落荒者,孤寂无助,茕茕孑立。望着身边四野,俱都是扶苏丛生的曼陀罗树、曼陀罗果、曼陀罗花......
突然间,发现自己好像回家,回莫干山。可是那么多不愉快的事情皆因自己而起,还有脸回去吗?莫小峰不敢想象,回到莫干山以后,会有人认为自己还活着吗?渤海异域之战,莫桑松是否还把自己当做亲生儿子?
这么多的疑问与不自信,已经将从前那个纨绔不羁、我行我素的少年摧残得面目全非。此刻莫小峰只想着找一个情景地方好好休养静心一段时间。太多事情他都是无法释怀,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脸面回去面对父亲。王崇益,被自己害的那么惨烈,云天重也被自己杀害,还有水芙蓉。为什么会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竟会让自己轻易伤害而又错过。
他不再觉得从前那些愤恨水芙蓉的刁蛮蛮横,而是自己的无知罢了。他没有及时进入水芙蓉心里,所以不知道她的世界有多大,有多宽。宽大得足以容得下所有的过失,所有的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