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蓝的浮光掠影自九天之上静谧而安宁地挥洒下来,轻然地飘落在高耸的山峦之巅,伴随着阵阵清凉的微风徐徐浮动,悠然地掠过她那张澄净而布满忧伤的面庞。而在她的身侧,那一道微然矗立着的白净琉璃玉镜面上所呈现出来的幻象也终于都只渐渐地安定了下来,作别了厮杀,作别了血腥,亦作别了那些连她都不曾发觉的阴冷笑容——
虽然说破劫最后的一缕灵识终于还是没了,但是她也庆幸,因为破劫做事情的时候一向都是那样的精准而绝不会容许自己犯下任何的错误,所以,远远地隔着那一道琉璃镜面,站在外边的碧婕夫人却也终是清晰地看见破劫在诀别之前将他的力量再度交托给了棠梨,只不过,是以一种极难被人发觉的办法而已。
是的,棠梨,亦或者说是天女青灵吧!谁说她失去破劫了呢?没有,她其实一直都留守在破劫的身边,无论是转世之后的魔之人道青龙,还是那一枚握于其掌心的黑色珠子。无疑的,那些都是破劫存在过的痕迹。而那些,都势必会重新地牵连出破劫的音讯。所以,她并不担心。
然而,即便是碧婕夫人真的不用去担忧破劫再次死去的事情,可她却终究还是因为那突然踏足山峦之巅的人们而不曾注意到那西海底下因为棠梨的离别而牵扯出来的新的纷争:当棠梨和青龙远远作别,当他们的身影沿着那一条通道返回幻暝宫的地面之后,那一道可怕血之诅咒就彻底地发作起来!
——那是渗入他们二人血脉的诅咒,那是穷尽他们毕生的力量都无法消除的恶言!所以,在那白净光洁的镜面之下终究再次响起了纷飞战火的厮杀声。只是,碧婕夫人的身前终究是迎来了新的人们。而只当他们正好踏足山巅之际,那一道镜面之上也因此而再一次呈现出了淡然的乳白,光滑洁净,不曾显露出任何与血秽和厮杀相关的场景或声音——他们,寒绯和羽衣,那一双背负着“刚强”和“柔弱”力量的主神们,就再没有人会去解救他们的性命了!
“嘿嘿,嘿嘿……”只是,那遥远外围世界里的人们,又有谁能够听得见那一阵阵隐藏在那一身青碧衣衫女子幽深心底的冷笑呢?
◇
“好久不见了。青衣。”正襟危坐在众人面前九丈有余的宝座之间,一袭素裙的碧婕夫人的眉宇之间却竟是暗暗夹藏着深邃的敌意,只冷漠一记嘲讽而起,眼里极尽恨憎之意——尽管她知道青衣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但她却仍旧是这般地说道,自然让她那身边牵引着她的人忿忿不平,冷声回敬——
“青衣有点不舒服。有什么话,你就和我直说好了。没必要这般卑鄙地刺激我的朋友。”木青衫的眸子里也只含着些许镇定的冷漠,极具威严气势。
“朋友?呵呵——”听得如此一句,那碧婕夫人却是夸张地笑了起来,久久方才缓和下来,低声宛有嘲讽,“你居然会拿她这种人当朋友?哼,青衣呀青衣,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将你认定是朋友呢!你还真是幸运,居然能够交到朋友——虽然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但是我真的替你高兴。毕竟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是绝对找不到朋友,永远都只是个让人厌弃让人鄙视让人作践的小娼妇呢!这,可还真是一个奇迹呢!是吧,我说青衣?——”
“夫人!”然而,只正在那碧婕夫人出言侮辱之际,她那身前的木青衫却是突然便只恨恨地蹙起了眉头,厉声,反唇相讥,“就算您是个位高权重的人,那么也请您出言自重。不自重者,也必然不可能得到我们的尊重,那就更别谈敬意了!”
“自重?”碧婕夫人却是只一声嗤笑,完全不曾将他那言下之意放在眼底。“凡人。我是神,你是人。天生的,你就只能够对着我卑躬屈膝!你认为,我需要将汝等凡夫俗子放在眼里么!自重?我不自重那又怎样?凭你一个区区的凡人,还想来训诫我么!简直荒唐!”
“荒唐?我可不这样认为。”不知为何,只当得木青衫看见碧婕夫人那一副趾高气昂指手画脚的批判之举时,他就忍不住这般地反抗起来。“凡人如何,你们当神的又如何!在我们木家,一直都有一句家训:‘神,之所以能成为神,不过是因为神能够做到凡人所能够做到的事情而已!’那么换言之,相较于我们,你们的确是神,但是,如果我们相较于蝼蚁,那我们就是凌驾于蝼蚁的神——所以,就算你是我们的神,可在你之上,你又是谁的凡夫俗子呢?你可以瞧不起我们,但是你得知道,同样的,在这个世上也必然会有许多瞧不起你的人!再者,能成为
神的人,也不是仅仅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凡人!”遭逢如此冲撞,碧婕夫人也只不禁克制不住地愤然蹙眉,怒目而视。然,待得她细细地看过那身前和自己冷语相对的男子之后,她却只不禁低声一笑,凤眼含威,似亲切,却又似讽刺道:“愚昧的凡人,我当是谁会有如此胆量敢和我做这般的言辞猜忌。原来,却竟是你,木逍遥。哼,转世之后的你,居然还是老样子,永远都不会将神放在眼里!呵呵,也难怪了。像你这样的人,迟早有一天会因为逆天的举动而被老天爷送入黄泉!取笑我,哼,还是取笑取笑你自己吧!”
“取笑我自己?”意外的,她却只看见身前的木青衫却是只嗤笑一声,继而却是淡然地回转过头,放开了握住青衣的手,一边也只腾出手卸下了背上的海宁道童,不卑不亢,冷声回敬。“我可不认为我需要取笑我自己。相反,倒是你——”
他那深黑的眸子里突然便只闪烁起一阵强烈而冰寒的冷意,竟是直叫那高台宝座上的碧婕夫人心下都只不禁暗暗一颤,有所猜疑,却又只听得他冷然笑道——
“我原本还以为叫我们来到这里,那个让青衣不禁忐忑的人会是个什么样了不起的神仙。但是我现在仔细看了看,才发觉,原来我们所面见的人,只是一个需要靠着恶毒的言辞来攻击他人才能够勉强获取那么一点点生存的希望的可怜虫而已!”此刻,木青衫所定睛凝望的,却是碧婕夫人身侧的那一道安放在其身侧琉璃镜台上的一道无字漆牌:很明显,那是一道没有刻上名字的亡人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