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试着稍稍将时间往前回调一下,落定在那夕阳渐渐斜下,苍穹渐近灰白的时刻。
现世,人间,南赡部洲东,迷雾之林西,雾隐山南麓,素心阁,西南角,逍遥定逸居。
略显灰暗冷清的高墙之间,冷凝而黑色的眸子之中突然便闪现过了一瞬的慌张。但是,她是谁?她可是上可通天下可入地的玉玲儿!如此,她又怎会被这突然现身的女子给吓唬住呢?然后,她便只微微然静然一笑,低声,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似的:“是你?”
“对啊。就是我。”梦清凝却是冷着脸色,阴沉地看着她,“怎么?意想不到?”
“那倒没有——”玉玲儿只轻缓地笑了一声,叹息,“你找他们了,还是说,我们只是找到了同一个地方?”
“哼。真厉害!睁着眼睛说瞎话,这真的是一种能耐啊!”梦清凝突然便只讽刺地笑了出来,眼里盛放出些许凝重而妖异的光芒。“玉玲儿,曾几何时,我以为睁着眼睛说瞎话只是一种好色男人才该有的本事。但是如今看来,貌似女人也可以——哦不,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能称之为女人呢?女人,不都应该是柔弱,是恬静,是温和的吗?可是看看你,心冷得像是一块石头,骨子里除却无尽的仇恨、清高和这般的罪孽心思,就再没有能够让你放在心上的事情了——玉玲儿,心爱的男人不要你,在你身边又不存在着任何其他能够让你依恋和动心的男人,无论过去了多少年,你永远都只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永远都不会明白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女人!我,可怜你!”
——呵呵,看起来,自己应该不再需要去浪费时间伪装了吧!既然身份和意图已经暴露,那就索性地,让大家兵戎相见吧!梦清凝——
“呵,是吗?”玉玲儿却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言辞轻缓,心思沉着如海。“就算我不是女人那又怎样?过得好,我是一个人,过得不好,我还是一个人。可是你呢?心,永远都寄托在那个男人身上。可是,现在他在哪里?你又如何能够保证,当你找不到他,当他在外面左拥右抱的时候,心里想到的人还是你呢?哼哼——”
言辞如钢刀一般熠熠生辉,颤人肺腑,然后,那梦清凝的神色也只刷的一下就惨白了许多,可是,她,玉玲儿又怎会甘愿罢手?
“如果我是你所说的这种人,那你又好得到哪里去呢?莫说你心爱的男人不告而别,莫说你在你所珍爱的男人心底一文不值,莫说失去踪影的他让你逡巡十载都找不到,单单就拿现在的这种境况来说吧,你认为,杀了他所有亲人的你,还能够让他将你放在心上如珠如宝吗?少白日做梦,少在那里装出一副比我要过得好的模样施舍仁义了!说到底,相牵一时共结连理的你们能比单相思不曾得到爱人的我要好得到哪里去?!充其量,不过是比我多了一份相互眷恋执手的回忆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是,曾经的我等待了很久,也不曾等到我那个心爱的人回家。然后,我就踏足大荒,一心寻找着他的下落。可惜,数千载都不曾如愿,直到前几天我们才相逢得见。可是即便如此,我的心里却早已经没有了他——‘人生最美不若初见’,说的真的很有道理。那么,梦清凝,明知道在你的身前有我这么个前车之鉴,你又觉得你需要等待他多久才能够等到那一天让他好再度与子携手,白头到老呢?哼,醒醒吧,梦,做到你这样的地步可就真的只能算是自欺欺人了!”
——即便是已经彻底斩断心底的情丝,即便自己捂住心口故作坚强地毫不在意,但是,当她真的这样一字一句化成锋利的枪矛刺入人的心怀之时,她又真的不会感觉到任何的难受和疼痛么?所谓“忘情弃爱”,究竟能将人的心伤痛到何等地步?
然而,即便如此,那鹅黄衣女身前的女子却终是愤愤难止,心绪焦作,厉声反语:“玉玲儿!你少拿我和你相提并论了!你以为你够格吗,贱人?!”
“是啊!我不够格!”玉玲儿却只冷声一笑,反唇相讥,“我不像你——身为女娲的后人,你以为你真的就身负女娲的神力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了吗?睁大眼睛看看老天吧!你这样的人,充其量就是遭逢上天摒弃的落魄神灵而已——你记得的吧?曾经的女娲是怎样死的!力竭而亡,耗费所有的精力拯救天下苍生,却从不曾得到任何天神的眷恋和安慰,孤身流落凡间,直到死,都只剩下了一口怨气化成了你这样的一族人!”
“你!”梦清凝被气得够呛,怒火中烧,但是,凭她,又如何能敌得过玉玲儿那张轻快的嘴?
“别以为你自己就很高贵!算起来,我们长寿仙
舟上的太古遗民是遭到了上天摒弃却得到了海神僻鲒娘娘眷顾的一族人,但是你们呢?因为女娲的一口怨气和最后残存的灵力化生而成的你们这样一族人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得到过上天或者某个神灵的眷恋——瞧瞧你们如今落魄的样子吧!没有了上天赠予的神力相作守护,整座岛屿差一点就要没入东海,再也无法得到生息了!高贵,呵,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哦。”
“玉玲儿!别给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梦清凝终是冷寂起身子,摇晃出那一对冷寂而浑黑的双刀,枉凝眉:淫邪的清丽声音不绝于耳地从那刀刃之中传将出来,无尽被囚禁其中的亡灵跃跃欲试,竟像是很想将它们这身前的一袭鹅黄女子给活生生地剥了皮一般!
然而即便如此,那打定主意和她分裂的玉玲儿也只冷着笑意颤声讽刺,分明有种唯恐天下不乱的邪魅神色:“你以为我当真怕你吗?老实告诉你好了,我之所以唆使着你前来此地大开杀戒,无非就是想借助尔手杀上素心阁助我好重新得获一些奇珍异宝而已——你以为我真的和素心阁有仇么?嘿嘿,当然不是了!现如今,我所要的东西都已经得到手了,可是同样的,木青衫的亲人们亦全部都死在了这里!哼,有朝一日,就算你找到他又怎么样,就算你不找个男人和他一起生下女娲的后裔,不让你的女儿抢夺走你身上的神力,不让你因此而苍老而死亡,可是你就真的认为你就可以永远地活在他的身旁了吗?他是凡人,他会老,会死,而更重要的,是他一定会知道是你,是你杀死了他所有至亲的人——梦清凝,你已经没有退路了,知道吗。哼——”
“是吗?”出人意料的,那一方脸色惨白的女子终是只冷声地笑了一笑,眉线之中缓缓沁出来一抹幽暗的邪气,让人只觉得触目惊心——她,难道,果真是自己考虑得还不够周全么?可是,会是什么地方呢?
“难道你还没有发觉?”梦清凝只微微然咧动唇角,笑得却是更为诡谲起来,眼底不禁却是闪烁起一阵将对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神色得意。“他们所有人的性命,都是我一个人一手拿下的。而现在,他们所有人的亡灵都被我的枉凝眉所吞食——如此,你认为我要想复活他们会有多难?你又认为,我的枉凝眉会以何种方式伤害他们呢?哼哼,莫说他们身上的伤口都不致命,更何况,具有复活凡人奇效的女娲灵石可是一直都带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