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儿。」悼灵微微一笑,佯作安然,「或许你说的对。在我的心里,也许真的是恨着什么人的吧。」他不禁有些忐忑地昂起头,试探一般地看向了那海蓝女子的黑色眼眸。可是,还不待得他清晰地将她纳入眼底,他就忍不禁轻快地闪避开去,根本就不敢与她对视,只声音颤抖着说,「你,还记得那一道凤羽符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在那道符咒里面,封禁着原本属于我的兵器。可是后来,就是那个人,她拿走了它——所以,也许就因为这样,我才会憎恨她的吧!连累你受伤,真的很对不起。」
『撒谎』这种事情,原本对他来说并不会是一件太难的事情。但是,面对着身前这般似爱慕却又不敢轻触的女子,他哪怕只是稍稍动一下那般的念想就只不禁想要呕吐出来:那不简简单单只是一个谎言!那更像是一个难以弥补的弥天大罪——但是,面对着她,他又如何胆敢这般罪孽深重呢?所以,从头到尾,他都不敢看向她那一双冷凝如夜的眼。而与此同时的,那身前的女子终是轻而易举就看透了他的思绪。
「悼灵。」霖儿微微笑起,声音轻缓,却是配合至极。「其实呢,既然她已经都将那一张符咒交还给你了,那也就是说,你们之前所有的恩怨,都可以到此为止一笔勾销了——这样,不就可以放宽心了吗?」
「对哦,是呢。」悼灵的表情却分外尴尬。「没有这些事情再相作缠绕,以后,应该也就不会再做噩梦了吧!」
——只是,噩梦里,那个让自己掐住霖儿脖子恨不得让她窒息而亡的人,真的就会是昊空了吗?可是,无论他如何猜疑,可他却终究没有印象,只能够任由着霖儿这般诉说,佯作自悔、答应——那样夜里的秘密,一并那秘密里深藏的人,他却永远都无法再想起他的尸首被埋葬的地方,仿佛那刘四狗子当真已经成了銮化城里的贵族一般——那个人,客死异乡,到头来却竟是连半个人都想不起他早已命丧于此!
「那不就好了吗?」霖儿甘甜的微笑让人心绪渐宁。「以后再没有了噩梦,也就不会在夜里胡来——这样,我的脖子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霖儿……」如此,悼灵终是也只轻缓一笑,温然地执起了她的纤纤玉手,一边还只亲昵地凝神看着她,欲言又止——尽管那女子笑意温存,可他的心中却依旧只不禁的心惊胆颤,根本就无法琢磨透彻这身前女子心中的真实想法——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呢?她又到底为何竟突然就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呢?按理说,她应该还在气头上的。昨天,自己明明冲她发了那么大的脾气,明明还扯着嗓子吼了她,可她现在为什么竟会如此地神色淡然?这般的模样,代表了什么?是她气糊涂了么?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般的模样,这般的柔声软语,这通通都不该是她有的表情,反倒,像是之前昊空待在自己身旁时的那般!可是,怎么会……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悼灵,他本就不是一个擅长处理各种复杂人际关系形如稚气孩童一般的简单人物。所以,一旦他的身边有人如之前的霖儿那般反反复复地折腾或忧伤,他就根本无法处理好这般的事情,只能够敬而远之!所以,那些曾经在他身边流连过很久的女子都只有一个共通的特性:那就是她们足够安宁,很清雅,很淡然,就仿佛是秋天里飘荡的菊花淡香,不会太过浓郁,但却满园芬芳,看似不曾围绕着他,但却遍地都是,因此也随时随地都可以让他安心地闭目养神——因为,她们都和他保持着一段似有似无不远不近但却又恰到好处的暧昧距离!
可是,现在,霖儿,她居然也给了自己这种奇特的感觉!那是什么——那是朋友,那是知己,那是永远都无法成为自己心中唯一伴侣的友人落在自己心间的痕迹,那是远远站立仿佛永远都不会和自己产生任何复杂关系但却让自己每一回头都可以轻然望见的友人——那样的人,可以是昊空,可以是睚眦,可以是天葬,可以是弥月二嫂嫂……但是,那一群人里,怎么还会有你呢,霖儿?
尽管满腹狐疑和担忧,尽管他很想脱口问她,可是,稍稍一回想起她方才那般的答复,他也就只好选择缄默不语,不再相作纠缠于她,只任由她按着自己的性子去了——可是,他终是明白,她的心,已经再也不会安然地落在自己的身上了!尽管不曾开口直言,可她现在的所作所为都足以证明,她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将全部的心血和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身上了!
所以,自己,永远都只是悼灵而已。而她,也永远都只是
青鸟的霖儿!与自己有何相干?自己又凭什么认定她就应该将自己放在心中永生不弃呢?自己只是悼灵,不是青鸟,只是悼灵,仅此而已!
「所以,既然她不愿意再那样想我,那我又何必再去烦恼着她,让她重新对自己建立起所谓的信任和爱恋之情呢?两者自由身,其实也蛮好的!充其量,就只是彼此结伴而行共同寻找青鸟的关系而已——如此,就不必那么纠缠,不清不楚了吧!青鸟的霖儿……」
如此心忖,悼灵终是强忍着心中翻腾直起的泪海,只轻然地放开那一双一直都只被自己紧紧执起的玉手,微然一笑,朝着身前不远处的窗台示意,「外面天黑了呢!不知道废墟之城这边的上弦月会是什么模样的呢?澜儿,不如我们一起去屋顶看一看,好么?」
「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