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那样说?他,谁是他的儿子,而所谓的九皇子,那到底又是谁……」
「十年,我在黑暗里沉寂了十年,终日都只胆颤而惊恐。我知道我做了什么,我知道谁死在了我的手上,可是,那执起剑斩杀了我父母的人,究竟是谁——是我吗?还是那把剑,还是那个将剑带回来放在桌上的哥哥呢?我应该责备谁,我又应该,去相信谁呢?」
「我不知道。所以我害怕,我不再相信任何人,我不敢离开自己的蜗居,即便自己浑身恶臭,即便自己永远都像一个躲在山洞里脏兮兮的野猪一般,可是,我还是不能离开——外边的世界,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而在那里,那陌生的人们,甚至于熟悉的人,我又能够相信几分?不!不能,连兄长都不能再信,又何况那些人们?——然后,我的世界,就彻底地黑暗了下来,再也光明。」
「我时常在想,那个声音,那个潜藏在剑里的声音,他究竟是谁呢?十年之后,当我渐渐地被飞絮身上的光与热唤醒的时候,我就很想要去质问哥哥。但是,我没有问,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问。我不敢,因为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样敷衍我——他心怀愧疚,但,那样的愧疚,当真只是因为是他带回了那一柄剑吗?不!不是,他有隐瞒某
些事情,他一定有!可是,他不说,即便是整张脸上都写满了歉意和悲伤,可他就是不会开口,欲言又止。——他,到底在隐瞒什么!」
「我没问。但是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銮靖城,我们很快就离开了銮化城,去往了那个传说中天下之间最为富饶的一片土地。可是,那里富饶的,除了金银珠宝,更让人叹为观止的,就是无穷无尽似乎永远都听不完的说书故事——说书人,你也见过的。想必你也知道他们的厉害之处了——他们,是神遗落在这个世界上的奇葩,他们的身体里蕴藏着无尽的能量和空间,可以用来完好地包藏起那些令人惊心的故事。」
「然后,有一天,我就从他们的口中知道了曾经和当时所发生的事情——他们不知道我是銮靖城新任城主的弟弟,所以,所有的一切,他们都倾囊相告。而在那些故事里,我就知道了渊泓剑的来历,我还知道了那个铸剑师的名字,我还知道,铸剑师,和九皇子之间的故事——所以,那个声音,那个将我的世界引向黑暗的声音,他是谁!他的名字,近在眼前,可我,却不敢触及。我知道他是谁,可是我更加知道他的身份,和形态……」
「亡灵,剑灵,封印之魂……无数的鲜血谱写的故事告诉我,这样的灵魂,是十恶不赦的,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要报复!他要报复谁,是谁——无疑,就是那个名叫九皇子的人!是啊,如果没有那九皇子,就不会有那把剑,如果没有九皇子,他就不会恼羞成怒,如果没有九皇子,他就更加不会跳入那铸剑池中,带着无尽的怨念将自己的幽魂予以监禁——他到底为了什么,才活了一百万年,活到如今,不肯放过他,也不肯放过那个被他称之为『九皇子』的人!」
嘶声,呼唤。惊颤,而悸动。那样的名字,那样悲切的呼声诉说……这证明了什么?这只能证明,那个人,那个九皇子,他如今,就是你了吗,青蒙?——所以,你兜兜转转这么多,目的就是为了要告诉我,你才是罪魁祸首,你才是那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吗?不!不……
霖儿无声地痛哭着,扬起头,摇摆着,却还是惊颤,难安。然,那朦胧的眼底世界,那柔白凄厉的清光之中,那远处的地方,那一道似有还无的幽影,那个人,那是……她看见了,她看见了!是的,她知道那个人是谁!普天之下,胆敢如此妄为留守在城主停驻休憩的华胥殿后的人,除了那个姐姐,还会有谁?——可是,明知道是她,自己,却还是不得相告:你知道吗,青蒙。她,真的很在意你的!
「他叫鸿蒙。」青蒙的声音终于放缓了许多,只静缓地坐下身去,任由着身旁那一地柔黄的荞麦米酒微微泛香,一点点湿尽他的衣摆却一点儿都不曾在意。「当我知道了所有的故事之后,我终于明白,那样的一个人,他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了。一百万年,其实根本就不算长,真的,一点儿都不长——恨,是什么?那不过只是人心底的一份感觉罢了。但,也就是这样不起眼的东西,一旦它壮大了,一旦它痴长开来,所有的人都不会是它的对手,所有的人,即便是神,都要彻底地拜倒在她的裙摆之下!」
「可是,能够明白又怎样,能够体谅又如何?那样的剑,它就是一柄魔剑,它就应该被永远地封禁着,再不能出来祸害苍生!可是,我突然又发现了一件事情——关于哥哥。没错,它是哥哥从封禁的神剑台上取下来的。它忠心地跟着哥哥,寸步不离,还有,当我握着它的时候,他发出的那句声响——鸿蒙,渊泓剑,哥哥,一并那两个字:『吾儿』!吾儿……哥哥!所以,哥哥他就是,他就是……我该怎么办!」
此时此刻,男子痛不欲生,心念俱灰。而如今,霖儿也终于释怀,不再苛责于他,反倒是安然地在他的肩头上轻轻地拍了拍,报之一笑,宛若那曾经的飞絮一般,笑靥如花。「青蒙。活下去。不管曾经怎样,你我都要勇敢地活下去。我知道你心痛,我知道你是在为自己当年的仁慈而难过。可是,如今事已至此,你也无从改变。所以,与其继续喝酒烂醉下去,倒不如,下定决心,做好你该要去做的事情!」
她微微地凝起眸子,细细地看向那窗棂边上若隐若现的幽影,心中感叹:姐姐。你是和来他告别的吧!如果是,那你就应该勇敢地走进来——现在的他,比什么时候都还要脆弱。所以,他真的很需要你的微笑。但,若是你不愿,那就请你不要责备我越俎代庖才是!姐姐……你既深情眷恋着他,又怎能容许自己就这般地离去?你,不会是真的,要一走了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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