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是无辜。我知道不该伤你。所以如今,我就将你带离。我知道现在,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可是如果可以,我当真希望有朝一日,你会是一个好孩子。”至于将来,他何去何从,月妍终究不好决定。而如今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用尽自己的力量,好让这样的婴孩可以平安地存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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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这个孩子与她有缘。
她的鲜血缓缓透入婴孩心间,转眼,却竟是直叫那婴孩的周身都泛起了一阵光晕,颤动,沁人心脾。
她痴痴地看着他,难以置信:这样的光华,如此温和。仿佛,他浑身上下,都已得到了如自己一般的灵魂和仙灵之体!
可是,会如此轻易么?他本是妖魔之体,难道就因为自己的一口骨血,当真就能够改变他的出生吗?
她不置信,却终究又没有半点惊惶:他仿佛,就是她亲生子嗣一般。他温柔地看着她,在她的怀抱中嗫嚅唇角,激荡起她永生难得的母性之爱。
“你叫什么名字?”
她浅浅一笑,顾自地说,面容一边也只不禁瞬间温和许多。
“你是在这凹地与我结缘。不然,就叫你‘渊兮’,可好?”
她凝眸地注视着他,倾尽所有,仿佛要将他彻底纳入眼中,再也不分开。可是随即,就连她自己都不敢确定,那孩子,他竟是突然一笑,咩咩的声音,惊颤起她满面的喜色和欢愉。
“你,听得懂我?”随之而来的,便只有无尽的欢笑和
郑重的爱恋。她稳稳地抱着他,转身离去,仿佛竟是带走了一个世界的安然。
可是,月妍终究不曾注意,此时此刻,就在那凹地的一旁,一滩略显腥臭的秽血之间,一枚精巧的戒指但只安然地沉睡其中,暗淡光华。而她,从不曾问他究竟是谁,尽管她知道他就是魔。而如今,若是她可以发现这一枚戒指,她应该就能够知道自己究竟带回了一个怎样的襁褓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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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仿佛划过得很慢。
很多时候,却总觉恍如一梦。不到一年,那幼小的襁褓婴孩就已经壮大成人。他比月妍还要高出一个头,他精致的粉面上永远都流淌着温和的笑,他的浑身举止,也只让人倍感安心,不禁神往。
月妍不敢相信。可是她知道,这的确就是一个魔性之子。他长得迅速,理所当然。可是与此同时,她又无法通晓明白:那孩子,他的身上却竟然一点魔性都不再显露,仿佛从自己喂了他那一口仙灵之血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彻底褪下了魔的外衣,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正常而普通的凡人幼童——当然,他的成长速度是让人无法忽视的。而如此,便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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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草药我都已经切好了。接下来,渊兮要做什么。”
“不急。渊兮呀,你也应该累了,坐下来先歇一会儿吧。”
“不累!渊兮很高兴能够帮到师傅。”
“不累就好。师傅还怕你会觉得枯燥无趣呢。”
“怎么会!”
“渊兮。”可是突然,月妍却是郑重。“如果有一天,师傅要送你离开,你会愿意吗?”
“离开?师傅的意思是——”
“徒儿总要长大,也到了该自食其力的时候。总有一天,你应该要出去,学会过自己的日子。”
“师傅,是不是渊兮哪里做的不够好?!”
“与你无关。只是师傅觉得,渊兮大了,该要独当一面了——如你渺方师姐,将来她必然是要继承师傅的位置的。到时候,她就会成为这渊梦城的大祭师。”
“可就算如此,渊兮也没有必要彻底离开啊。”
“师傅都要离开,何况你呢?”
“那,到时候再让渊兮和师傅一起离开啊。”
“呵呵,傻瓜——师傅自有自己该去的地方。那里,可不是普通凡人能够轻易抵达的。”
“那,是不是说,等师姐继承了师傅的位置,渊兮,可能就再也不能见到师傅了?”
“傻孩子——别难过。人,都要长大,都要学会自立。师傅迟早要离开。与其到时候再和你说,不如现在就教你好好地辨认草药,将来去外边可以做个好大夫。”
“师傅……那,如果我要离开,梦回师姐呢?她是不是也要走?”
“是啊。等她长大之后,自然也是要离开的。而且,师傅都已经为她挑选了一个极美的去处。她不比你师姐,性格终究要柔软一些,担不了大祭师这样的责任。既然她不适合,师傅就只好叫她守在山城之中,好好地做那些她喜欢的事情。”
“师傅替两位师姐都考虑得如此周到,想来学医,也是渊兮该走的路。——徒儿多谢师傅指点。”纵使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傻孩子。师傅只是给你一个建议。若你不喜欢,可以不用答应。而且渊兮,虽然师傅是想叫你去北山之外施针行医,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可是,这也并不代表你就一定要走这一条路。若是不愿意,大可以拒绝的。师傅,只希望你能够开心,吾心足矣。”
“不会不愿意啊,师傅。现在,我每日都在这草药间来回,也挺喜欢这些味道的——虽然不是青翠欲滴的山间绿茵,但好歹也是大自然的气息。我很喜欢。真的——谢谢师傅。渊兮很满足!”
他答应得畅快。可他终究不曾听到,此时此刻,那一方大祭师的心中却是分外忧惶:妖魔之子,还背负了自己的仙灵之血!这样的少年,他该拥有怎样的未来才不算过分?可是,他的身世,他的秘密,如果当真戳破,他,还会是自己这乖巧的徒儿吗?
月妍浅声一笑,安然坐定。她隐约感觉正有什么灾难要降临于世,她亦怀疑那一日的到来,或许就该是自己的命殒之期。可是,那孩子……若他成魔,岂不当真才是这人世的灾难?
她微然地看着他,轻声浅笑,眼带梨花。
有一种担忧,她无法脱口。她唯一能够希望的,就是那孩子他会成为一个简单的凡尘大夫,可以一辈子都不必染指与妖魔与凡人相战的机会。
可是,即便是不甘心,即便是不愿意,命运,终究还是要将人推入了漩流之中,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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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她终究是这尘世间最令人不解的存在。她没有惊世的外表,也没有嫉妒的容颜。她将所有的一切都深藏在自己厚重的心门之内。她封闭着自己,也不顾一切将自己所怨憎的对象推入那滚滚的洪流之中,任由千丈高的浪花将曾经的亲人碾成齑粉,浮尸海面。
——而所有的一切,都只源于那莫名却又无从解释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