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高山,清净的云空。她孤寂地守在山巅,终日以泪洗面。可是,那一日,当无尽的光之羽尾重新飘荡虚空之时,她终于展露笑颜,开始殷切地等候他的归来——“青鸟,我想念你!”这,几乎是她一生中最美的一次许诺。
在她的眼中,一切都已恢复生机,染上了鲜亮的颜色,重新振作。而她,便只静然地留守山巅,连带着身后那一棵早已和身体同化的枯木都不禁只碧绿成荫,再度绽放春天在这清冷的高远山巅。
远处的云雾浅淡,山下绿意盎然。而在这清净的蓝天碧草之间,那一抹静雅的微笑,终是这天地间最为宁静祥和的美好时光。
一梦三四年,从此不愿醒。明知是梦,可只要能等到青鸟回来,自己苦守再久又有何不可呢?即便天色惨淡,即便云雾退散,即便芳草枯寂,即便百花凋零,即便身后的枯木再逢冬雪时依旧枯黑一片,可只要那灿烂的光之羽尾依旧飘荡于空,只要自己还能够看着曾经属于他的痕迹飘然游荡在自己身间,所有一切的等待,全部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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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又回。如今,又是梦里的一个春华刚至的清冷时节。
这一日,她浅浅地从寒冬的冰凉中苏醒过来,她张开双臂,迎来了一只纯白的小蝴蝶。她优雅地探出手,让它静谧地栖息指尖,随即,她便放缓呼吸,生怕会让它感到片刻的惊扰和不安。
身间,虚空萦绕,吉光片羽,依旧还是绚烂的幽光,依旧还是熟悉的芬芳。只是,那曾经的故人……
可是,即便失望,她也终究还是微笑着等待:只要希望不曾彻底宣告破灭,那么等待,便是她余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霖儿——”
突然,惊声!可,那是谁的声音?!多么熟悉……
一恍然,手指僵硬,柔白的蝴蝶惊悸地扇动翅膀,仓惶逃窜。而她,那浅淡的眸子里,早已热泪盈眶,朦胧视线:值得,果然都值得!
“青鸟,青鸟——我在这……”
我所有的等待,都是为了要与你重逢,我所有的伤感,都只因你而生。如今,你重新归来,我该笑的,该笑的呀!
“霖儿!”
又是一句急促的呼声。他饱含着无穷的战斗力和眷眷深情。终于,他飞驰直上,连带着破损的衣襟和惆怅的面容奔上云端。他噙着眼泪,牢牢注视着身前的人,想要一眼就将她彻底纳入眼中,一生都不再割舍!
“霖儿……”难得近身,却到底只有千番的苦涩和歉意。“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青鸟!”一直安慰自己,羽尾是虚妄,声音是虚妄,那么如今,这都已然重新站在自己跟前的人,他还是虚妄,还是梦吗?
“青鸟——”她知道,那就是她的青鸟,即便身体污浊,即便衣服残破,即便声音悲怆,即便满面凄凉,可是,那都是他,就是他!“青鸟!”她不顾一切,想要如他一般冲上云端,将他牢牢地把握在怀,再不放开。可是——
“啊!”身后,那漠然的大树,那早已将她的身躯都融为一体的枯木,到得如今,却竟成了她难以挣脱的可怜束缚——那样坚韧而厚重的树根,何尝,不是她身躯的一部分?如此,终究强力拉拽,生生颤动肺腑,惊声!
“霖儿?”眼见于此,青鸟终是心绪焦灼,忙落下山巅,守在身旁。“你没事吧?这到底……”看着她的身后,再看看她憔悴的面容,他的心,肝肠寸断。“霖儿,到底,是我拖累你了。”
“不!不是——”怎么能,让你说这种话?“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太傻,等候得太久,所以……”往事,终究不堪回首。那一年,如果不是自己非要坚持久坐,一生不动,那么,自己的双足,到最后还会和这山巅的巨木融为一体吗?
“青鸟。你回来就好了。”她故作镇定地报之一笑,不愿再提及自己这无法动弹的可怜身躯。
“我知道,我知道——”柔声浅浅,泪落成珠。他忧伤地捧起她的脸,深深地埋入自己的头颅之中,想要永远嵌进身体,久久方才放下。
“霖儿。这许多年,你过得可好?”
“很好啊。”可谁都知道,这样的答案,不过就是一句用来宽慰的话而已。“真的,我很好。”只是,她却笃定地说,眉眼里满是淡然,和重见他之后的缓然心安,不容置否。
“我信你,我都信你。”他坐在她的身旁,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静静地看着那时光流逝,仿佛永远都不再愿意动静。“霖儿。你说,如果我留在这里陪你,如果我们能够化成连理枝……”
“不!”听闻及此,她不禁焦灼地从他怀中挣脱,她惊悸地抬起手倔强地捂住他的唇。可是,下一瞬,那泪流满面之间,她终究还是看见他已然自作主张:那是熟悉的破土根蔓,那是禁锢已久的山峦树木。她震惊,她错愕,却才知道已经迟了一步。
“何必,何苦呢。”她凄然着泪花,凝神探望,她注视着他的眼,所有的过往,都如同那飘荡的光之羽尾一般,安然沉寂。
“我愿意陪着你。你只消接受就好。”过去的,都已然过去。如今,这天涯之上,你我两厢连理,永生不离不弃。
——毋庸置疑。这是她听过的最美的情话,甘愿沉溺。
◇
渊兮已然断气,那阴沉的灵魂却只在那突现的人影手中碾成齑粉,溘然而逝。
那是一道幽魂,千年不灭。可是如今,一道影,一记轻快步伐,到最后,便直叫那被自己恨憎了千万年的幽魂就这样彻底消散眼前……
怎么能够相信!就算相信了,自己又该如何去承受,去解释,去诉说?
梦之惊颤地僵在原地,往前不是,退后不敢。这样的青碧光华,这样冷厉而迅疾的手法,一并那双手间片刻不容人抗争的杀气和压抑——那样的人,他到底是怎样的来历。而他的周身,那萦绕的清辉,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这样的清辉,到底什么时候见过……
他迟疑着眉目,久久,终究没有动静一分。
然,梦之虽未动静,可身前的人却是缓缓回眸。他的手臂已经收回,淡然地垂在身旁,缓缓摇曳之间,竟只在这阴森的地方画出两道闪烁的明灯,映亮。
“妖魔。”他冰冷地念着。还不待人反应,他就已然抬手。阴沉的眉目间,漠然的眼神叫人不禁心惊担颤。
——这,是要连我,一并也杀人灭口么?
这一刻,梦之的心,挤到了嗓子眼。
可是,悼灵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缓缓地放下手臂,轻然地从他身旁跨了过去。然而,就在这一步过后,梦之便听着自己临近的地方爆发出一阵悲凉的破裂之音——竟是那样的熟悉,连带着鲜血倾溅的声音和痕迹溅落在自己身上,脸上——方才,是他杀死了隐藏在暗夜中的一只暗月蛛么?
“等一下!”梦之反转过身,只一句急声呐喊:这样的人,到底不是个恶人,不是吗。
“怎么。”悼灵冷厉着停下脚步,斜侧的头颅,颤动着分明的高傲和不屑。
“你,是谁。”他终究觉得这样的人,并不是自己当初所认识的那个人,并不是当日那个连宛竹都敌不过的人。可是,现在,他就站在眼前……
“与你无关。”悼灵冷漠地回答一声,回头便走。
可是,梦之依旧不愿罢休。“你告诉我,你手上的力量……那到底是什么。还有,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必须知道!”
“可是,你的眸子告诉我,你在紧张,你在恐惧。既然在害怕,又何必还要逞强呢。”悼灵却一步都不曾停歇,慢步之间,那一身的清辉只将所掠过的地方之间所有的污秽都彻底洗净——好像,那是传说中仙灵天宫的力量一般!
——难道,这个人,是谪落的……
心悠悠,却终究不敢再作猜测。他眼睁睁地看着悼灵渐渐消失,却奈何自己什么都问不出来。
只是,下一瞬,那曾经的傀儡娃娃追了过来。
“梦之……”她大口地喘着粗气,停在了一旁。
“怎么了?”问询着,可梦之的眼却仍旧停在那人消失的地方。
“刚才,他是不是来过了?”
“你见到了他身上的清辉?”终于,梦之正色看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