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犯人抖着声音笑:“你骗那小畜生吧!不是说没犯过罪么?我瞧你也不像个能杀人的。”
那少年锐利的目光射过来,我装作没看见,向那中年犯人道:“你不知道么?有一种人杀人不算犯罪,而且杀得越多越好。”
他想了半晌,老态龙钟地点头:“你这小子很有意思,进来这里真可惜了。”
我淡淡笑道:“我也觉得可惜,所以不打算留太久。”
过道里忽然变得吵闹起来,原来是狱卒开始送饭。过不多久,三碗黑乎乎的东西被扔在门口,我皱眉看了看,向那狱卒道:“可否劳烦这位大人给三碗清水?”
那狱卒翻了翻眼皮,伸出手来。
我在身上摸了一遍,摸出几粒碎银放在他手中:“多谢。”
那狱卒掂了掂,哼道:“这么少,还要三碗?”
我道:“这是全部了。”
他在我身上瞄了一眼,目中露出贪欲:“你那根簪子好像是银的。”
我微拱了拱手:“此簪还要留着,过两天再送给大人如何?”
那狱卒满脸愠色,扭头只端了两碗水扔在地下,骂咧咧走开。
我端着清水走到墙角,见那少年脸上又现潮红,脑袋无力地歪在墙上,显然穴道闭得久了,承受不住。我低声对他道:“只要你保证不再攻击人,我立刻给你解开穴道,然后为你散热。”
那少年半张着眼,仍用凶狠的目光看我,他牙关有些发颤,却始终没出声。我掐起他下巴,不由分说灌了他一大碗清水。
中年犯人早将饭吃光,朝我招招手:“别管那畜牲,你先来吃饭,不然碗就被收走了。”
我瞧着那馊黑的米饭,胃里一阵翻腾:“你若不嫌弃,把我那份也吃了罢。”
他听见后,嘿嘿笑着端过另一碗,,突然想起来忠告我:“刚才那些银子够要一顿好饭了,你只要两碗清水,真是亏了。”又向角落里看一眼,“白给那小畜牲糟蹋,更是犯傻。”
我笑道:“那些人贪多不足,不全要了去怎会罢休。至于这小畜牲,我不过顺手管一管,死不死在他自己。”
我说着解了那少年穴道,银簪刺他上星、列缺、合谷等穴,小畜牲又想扑上来,我沉声警告他:“你再乱动,我就让你日夜不得动弹!”小畜牲瞪了我一下,总算没有动。
我笑了笑,将语气放得友好些,尽量用长辈的立场说话:“别真像个狼崽子似的,你就老实些何妨?再过几日,我银簪没了,人也不在了,看谁还会管你?”
这么语重心长的一句话说完,没听见小畜牲吱声,我抬头,却瞧见他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不由来气。
将手在他头上狠狠来回搓了几把,直搓得他头发像鸟窝一样,再配上那张苍白的小脸,活像个刚出壳的鸭子,我忍不住哈哈地笑。
小畜生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发,难以忍受地白我一眼,居然背过身去了。畜生果然是畜生,没心没肝。
我喝了半碗清水,靠在墙上闭目打瞌睡,半梦半醒之间,有脚步声悄悄靠近。
我睁开眼,心里不由一抖。一个高瘦的身影站在身前,周身被一股阴森的气息包围着,仿佛是从地狱而来的勾魂厉鬼。那人先是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少年,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满足。
这人的到来,粉碎了我最后一丝希望。
然而我不能在此刻认输,还是按照礼数道:“阁下如何称呼?”
他却似乎不想遵守礼节,微微弯腰,在我脸上看了一看,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好一副皮相,看来本官忍耐一夜,派人去查你底细,还是值了。”
我冷冷抬眼看他:“大人似乎没有查到什么。”
他目中有异光闪动,接着发出连绵不绝的低笑:“聪明。”忽地伸手拽住我手腕,粗暴地将我从地上拉起。我还未及反应,已被他擒到面前。
一双阴沉如地狱的眼底,笑意不绝:“见到你第一眼,我只想狠狠干你!”
我瞪视着他。
“可你没有武功,真怕一下子干死了,再找不到这样有味道的一张脸。”
我低头掩住眼底的锋芒:“有趣!”
他用一种意外的眼神看我,哼哼笑着将手划过我胸前衣襟:“果然是上好货色。以前那些除了求饶哭叫,却说不出你这般撩人心弦的话。”
我强压住心头一阵阵怒火,一把扣住他游动的手掌,冷笑:“大人就在这里?”
他停住,眼中闪动着危险的信号:“你说呢?”
“牢里肮脏,不如带草民去大人班房之中。”
他颇有兴致地看我,笑得缓慢:“好得很,我喜欢爽快的人。”说着钳起我手臂。
想必狱中看守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早已躲开,一路上我竟没看到旁人。
到了班房中,我飞速躲开那狱吏伸来欲抱的手臂,露出一丝笑:“在下还不知大人名讳,心里遗憾得很。”
他目中欲望愈发露骨:“让我亲一口,本官自然告诉你。”
我冷冷道:“孙大人连姓名都不肯告知,是否太没诚意?”
他微怔一下:“你竟知道?”
我瞧着旁边桌上的木制铭牌念道:“孙膺。”
孙膺突然用手狠狠勾我下巴,笑道:“小冰人儿,你真是让本官心情大好。”忽然一把扯开我外衣,动作如狼似虎。
我故作惊恐地倒退几步,正色道:“大人,在下还有几句话要说。”
他看到我身上斑驳深浅的疤痕,淫-笑道:“我当是个雏儿,原来早被人尝过了,怪不得这般有趣。告诉本官,是谁对你这么狠心?”
我道:“就是大人对我狠心。”
孙膺贪婪地盯住我领口露出的肌肤,露出不耐的神色:“这话从何说起?”
我晃晃脚上沉重的脚镣,露齿笑道:“此物戴着不便,请大人帮我打开脚镣,咱们再好行事。”
孙膺两只眼睛看在我脸上,目中森冷,似乎要从我脸上读出些什么。我毫不躲避地回看他,孙膺忽然一笑:“真是个宝贝儿,本官喜欢你这个调调。”他从腰间拿出钥匙,在我脚边蹲下身来。
我低头看他,目光倏然冷冽,拔下银簪,暗暗积聚体内仅有的一点力气。就在他将我脚镣拿下的一瞬,我对准他脑后致命的藏血穴用力扎下!
孙膺将头一偏,银簪扎入肩头,殷红见血。他抬手将我牢牢按在墙上,恶狠狠道:“小杂种!你敢谋害本官!”话音刚落,一股势大力沉的劲风迎面而来,我立刻歪头,还是被结结实实打了个耳光,头髻半散下来,口中渗出腥味。
孙膺恶形毕露,开始疯狂撕扯我身上衣物。我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反抗,仍然无法挣脱,一阵眩晕后,心中渐渐泛上些绝望的感觉。
孙膺污秽的手渐渐摸向我身下,面孔分外狰狞:“小杂种,我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双目充-血,切齿冷笑:“你不配!你敢动我,小爷自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欲死不能!”我咬破舌尖,喷他一脸血沫,趁机拔出银簪,借着胸口的力量向他刺去。既然不能杀他,那就同归于尽!
眼看已刺入他胸口半寸,孙膺一掌将我推出,接着夹手夺过银簪掷在底下。他拿过旁边一条皮鞭,狠狠道:“今日整不死你,本官就不姓孙!”
我扶住墙角,半撑起身子,却在要转身时停住。
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孙狱官,你要整死谁?”那声音尚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脆,竟然是落烟。
孙膺一见他,立刻敛去了凶神恶煞的语调,陪笑道:“回大人,卑职只是在审讯一个不听话的死囚。”
落烟声音里似乎有些不满:“《魏律》刑狱篇第十三,不得对犯人任意凌-辱打骂,孙狱官不知道么?”
孙膺忙道:“多承李大人指点,卑职知错了。”
落烟似乎向我这边瞟了一眼:“听闻孙狱官爱对犯人用些稀奇刑罚,现在可是在用么?”
“卑职不敢。”
落烟哼一声:“废话少说,我问你,你这里可新关了一个姓凌的犯人?”
孙膺明显迟疑了一下:“回大人,卑职倒不记得。”
落烟再哼:“我连夜查遍洛阳狱,你这里再没有那可奇了,打开狱门,待我亲自去找!”
孙膺只得道:“是。”
“不必了。”门口处,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那个声音不高,却带着让人不敢违逆的威严。
蓦然间,我的心像被一记重锤击中,全身僵硬得动不了半分。
洛阳一共那么大,他的地位又显赫,我知道总有一天会被他发现。可是眼前这样的境地,这样一副丑态毕露的模样,却让我恨不得再死一次。为什么他总是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我半侧着身子,衣衫不整,散落的发丝垂下来盖住了大半张脸,我听到江原的脚步声在向我靠近,若他叫我回头,我又如何能面对他?
脚步声消失了,我知道他就站在我身后,只要一转身就能看到。我能感到他在注视我,却不知他脸上的表情是嘲弄还是不屑。这一个转身,竟有千钧之重,隔在我与他只间,咫尺天涯。
然而江原在我身后站着,一样没有动,就这样僵持着,不知道等了多久。
直到我双手开始微微颤抖,觉得多撑一刻就要倒下。
江原仿佛自言自语般静静开口:“那块墙皮就那样好看,让你看这么久,也不愿回头看我一眼?”
我心中一颤,慢慢回头,看到他袍袖的一角消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