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回过头, 镇定道:“是,父皇。”
“原儿?”江德没有动, 他又问了一声,似乎怕搅乱了自己的听觉。
“是我, 父亲。”江原说着缓缓迈步,走到江德跟前,
江德终于放开手中冰凉的尸体,颤巍巍地站起来,看到面前站立的江原,老泪纵横:“这么说,朕最心爱的儿子还活着?”
江原轻轻跪下, 动容道:“父亲!”
“好, 好……”江德闭目仰首,好像要努力抑住眼中的泪水,哽咽道,“朕……历经半生风雨, 垂坐朝堂数十载, 自以为大权在握,不想最终却连你们兄弟相争都不能阻止。难道朕,真的老了么?”
江原不敢回话。
江德猛然睁开眼睛,左右开弓,狠狠打了江原几个耳光,怒道:“燕王,若不是越王冲动, 你准备几时出来!看着老父在这里为你伤心欲绝,发现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对也不对!”
江原被打得身体前后摇晃了几下,却仍不敢躲闪,低声回道:“儿臣实在迫不得已,并非有意欺瞒父皇。二弟以麟儿的性命相胁,我情急之中只有出此下策,当时宫中宫外都有晋王府的耳目,以致儿臣不能及时脱身向父皇求救。”他顿了一顿,又道,“就连父皇,从得到确切消息到最终出城,想必也不算顺利。”
江德转身看看站在一旁的江麟:“麟儿,你知道这人不是你父亲,为什么不肯对朕实说?”
江麟立刻挨着江原跪下,颤声道:“回皇祖父,孙儿实在是怕!父王好容易死里逃生,然而却犯了欺君之罪,我怕皇祖父一怒之下……”
江德已经转向这边,厉声道:“韩王!越王!宇文灵殊!”
江进挣扎着想要站起,急道:“父皇,儿臣在!”
我摸一把嘴边的血,站起来,想要拖起江进,哪知已使不出力气。宇文灵殊走过去扶住江进,与我一起来到江德面前。
江德冷冷看着江进:“你告诉朕南越奸细将要突袭迎亲队伍,却又假扮燕王迎娶王妃,意欲何为?晋王谋反,有没有你一份?”
江进捂住腿上伤口,艰难地跪下,含泪道:“父皇,儿臣受二哥迷惑,一时糊涂!求您宽恕儿臣罢!”
江德厉声转向我:“越王!你联合宇文灵殊,又有何目的?”
我淡淡道:“臣也是受人欺瞒,一时情急,作此无妄之举。”
江原不由向我看了一眼,又迅速转开目光。
温继走过来劝道:“陛下,保重龙体,还是回宫再问罢!”
江德长叹一声:“将晋王押入宫中,其余人也不得擅自离开,朕要连夜审问!”说着对温继摆摆手。
温继与周玄低声交换了一下意见,传令军队押送参与争斗的所有人返回城中,又分出一支队伍清理战场,收敛尸首。
江德正要摆驾离开,江原低声奏道:“父皇,这位扮作我的模样,替我挡住致命刀剑的,是我手下一名燕骑士,恳请父皇允许儿臣将他厚葬。”
江德冷冷道:“除了他,你周围这些人也都是燕骑士罢!他们骗得晋王误以为得手,极力拖延住时间,难道不是在等朕?燕王,你这所有的安排,全都将朕计算在内!”
江原紧抿唇线,垂目不语。
江德异常严厉地看了江原一眼:“此事以后再议!燕王,你随朕过来,朕要问你的话还有很多!”他迅速拂袖转身,朝自己乘坐的车辇走去。
我和宇文灵殊都站起来准备离开,江进心有余悸地朝我道:“凌悦,拉我一把,我站不起来了!”
我不愿回头看,宇文灵殊把他拉起来,交给几个士兵,江进一边疼得吸气,一边爬上马背。
宇文灵殊快步赶上来,真诚地握住我的手,低声道:“子悦,多亏了你,宇文家躲过一劫。”
我对宇文灵殊笑了笑:“阿干,这么说真令我无地自容了。其实一开始我并未为你着想,只想着怎样说动你。”
宇文灵殊把手指放在我的唇边,眼睛的闪光像映了两弯月亮:“不要说了,我心里感激你,这就够了。”
我叹口气,正要出声召唤燕骝,却听身后江麟惊慌的叫声:“父王!父王!你怎么了?”
我脚步微顿,接着平静道:“走吧。”
宇文灵殊却站住,犹豫道:“子悦,燕王好像……”
我仍不回头,口里唿哨一声,看着燕骝奔来,拉起它的缰绳:“阿干,燕王的事,他自己自有办法应付,其实从不用别人费心。”
这时,人群嘈杂起来,江麟带着哭腔喊:“皇祖父!快去禀报皇祖父!父王流了很多血!”
我一惊,霍然回头。却见江原屈膝跪在地上,正按住江麟的肩膀试图站起。他神情依旧沉静,只是右手牢牢捂在胸腹之间,极力按住不断从指缝渗出的血流,不多时,鲜血便滴满了脚边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