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紧了拳头:“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江原转脸面向墙壁,不再看我:“明知九死一生,还要让你作陪,除非我是傻瓜。何时换作你凌悦遇到这种事,还想与我生死相随,那时我一定感激涕零地向你认错。”
我半晌无语:“这么说,我做的所有事在你眼里都是犯傻?”
“嗯,所以以后别犯了。”
“放心,燕王殿下。”我冷笑一声,摔门出去,无视外间御医们的探头探脑,走向门外。
凭潮叫住我问道:“殿下喝过药了?”
“喝了。”
“碗呢?”
“碎了。”
“那,”他询问地看向一旁的医官,“我看是不是先让殿下休息片刻再去探视?”
医官忙表示赞同:“也好也好。”
我随口道:“燕王已经醒来,我看他生龙活虎,可能不劳诸位探视。”
御医们面面相觑,表情都很奇特,还是那名老医官陪笑道:“不枉殿下多日辛劳,请殿下放心,我等只看伤口。”
我淡淡笑道:“辛苦的是诸位医官,本王何劳之有,燕王殿下既醒,我应立刻向皇上禀报了。”
江德正面色凝重地审阅温继送来的晋王卷宗,得知江原醒来,大喜,立刻抛下手边事务匆匆离开。我乘机向温继询问案情进展,温继长叹一声,把桌上卷宗递给我。
不觉吃了一惊,牵涉案中的官员竟达数百名之多,不但包括中央官员,地方官吏也为数不少。温继在旁忧虑道:“如果算上他们的家人、亲友,以及参与其中的府兵,人数也许会上万,不少机构都要重新任职了。”
我看到有的人名已被江德用红笔划去:“这……都要处死么?”
温继点点头:“皇上这次下了决心,一律从严,也许留下的不会多。”
我呆了呆:“孔家难道也参与了谋反?”
“孔颐曾多此提拔包庇晋王府的人,他在地方任职的宗亲几乎年年进京向晋王行贿,现已被押进京了,即使不获死罪,恐怕活罪难逃。”温继想了想又道,“不过险些成为燕王妃的孔家三小姐应该没事,她待嫁前一直与张妃住在一起,但孔家已失势,要成为王妃基本不可能了。”
我默默放下卷宗:“晋王呢?萧贵妃难道真要与他一同领罪?”
温继对内侍道:“你们下去。”然后才肃然转向我,近乎耳语道,“越王殿下,老朽这么认为。萧贵妃并非真要领罪,其实就算是真心,皇上也未必答应,所以她的真正目的,恐怕是借此为晋王求情。皇上正在气头上时,曾说凡为晋王者开口者同罪,谁还敢来求情?可是无人求情,就算皇上心有不舍,也只好狠下心肠。放眼朝中,能为晋王求情者非燕王莫属,萧贵妃才会拼命求皇上答应,等燕王醒来再为晋王定罪。”
我低声道:“温相的话不错,而且我看皇上其实也盼着燕王能说几句话,好让他为晋王开恩。但不知燕王肯不肯领会其中含义,为晋王开口?”
温继诚恳地着看我:“难得越王看透皇上的心思,老朽觉得,越王若能说动燕王,成全皇上一片爱子之心,是再好不过了。”
“……”我盯住温继,他凭什么认为我可以影响江原?那个混帐从不肯考虑别人感受,我又何必自找憋气。
温继却充满期盼:“殿下何妨一试?”
我无奈:“好吧,我尽力而为。”
离开御书房,终究是不愿再见江原。我思索片刻,叫过一个小太监:“哪里有纸笔?”我把要说的话都写下来,然后交给那名小太监,又顺手给他一锭银子,“去含章殿,交给一个叫凭潮的人,切不可有失。”
小太监十分高兴,撒腿就向含章殿跑,片刻已经没影。我见他跑远,动身向皇宫外走去。
江原已醒,江德的命令便不用遵守,我赶回越王府,开始忙于处理善后。由于江德不追究,越王府、天御府以及不名就里参与混战的禁军都免于罪责。宇文灵殊因临阵倒戈,且一口咬定是自己糊涂,幽州王宇文念并未被牵连其中。
江原到底为晋王求了情,算是慰藉了江德与萧贵妃的爱子之心。江德最终判定将晋王废为平民,流刑两千里。他一度还曾想留下晋王未成年的子女在身边抚养,被温继婉言拦住。江德看一眼身边虚弱得只能勉强坐起身的江原,只得作罢。
十天之后,江德圣旨下。晋王府长史贾复、司马杨治和因参与谋划而处极刑,其余幕僚均被收入刑部以观后效。韩王统军权与封地均被削去一半。宇文灵殊则被降职三级,免去一年俸禄其余涉案官员尤以与士族有牵连者处罚最重,重者斩首,轻者流刑、抄没家产,连累者岂止万人。
给江成的圣旨是由我前往宣读的。江成一直被单独软禁,并未受皮肉之苦,可是已经瘦得厉害。他听我读完圣旨,立刻站起来,嘴角露出一丝讥诮:“只是流刑么?”
我卷起圣旨:“燕王向皇上求了情,你的妻子也都没事。府里的官员,除了长史司马斩首之外,都被关押在刑部。”
江成冷笑:“他们死活与我何干,如果换作我,一定不会如此容情。不过皇兄不同,他会在你毫无反击之力时假装仁慈。那些官员,相信不久也会被他收入帐下。只是可叹贾、杨二位,没能跟我享受富贵,却弄得……”他说到此处,眼角微微湿润,眼神却异常凌厉,“凌悦,你的选择没错。我输了,这里终于是皇兄的天下了。”
我皱眉看着他:“晋王,何必如此。虽然多说无益,但小弟还是劝你看明白,燕王能有今天的地位,不是只靠长子的身份换来的。你若能像韩王一样知难而退,何至于落得今天的地步。”
江成大笑起来:“韩王,他算什么,他那点斤两,也只配当个富贵亲王!我和皇兄一母所生,只恨自己做什么都比他晚了一步。”
我摇摇头,命身边内侍为他倒满一杯酒:“这是萧贵妃特意为你准备的饯行酒,她说相见徒增伤感,只命我为你带来一封信,大概要说的都在上面。”
江成神色一变,急忙接过信件。读着读着,他的手指轻轻颤抖,等到仔仔细细看完,忽然伏地痛哭:“不如归去,不如归去!母亲,儿子记下了,山野乡间,只当大梦一场,养育之恩,儿子只有来生相报!”
我看着他痛哭,心里叹息。
日暮时分,我亲自护送江成出洛阳城,一路向西北,一直送到黄河渡口。那里有一艘早已准备好的木船,负责押解江成去边疆的官兵们上岸与我交接。
我为江成的手脚戴上索链,郑重道:“皇兄,就此别过,一路保重!”
江成略向我抬手,转身踏上甲板。
我带领禁军驱马回城,再回首时,船已扬帆,缓缓驶向河心。江成静静站在船头,好象尚在沉思,身边有人轻轻走来,为他披上一件外衣。
有个禁军突然惊讶地指着船头:“殿下您看!晋王旁边好像有个女人!”
“没看到,你大概眼花了。”我转过身,淡淡回答。
足尖轻点,燕骝加快了速度。争斗已经结束,或许,我也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