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舔了舔唇边, 努力笑道:“皇兄总是为弟这般费心。”只说了一句话,便觉唇角立刻开裂, 滚下几滴血珠。
赵誊看上去有些满足:“嘿嘿,不费心怎么行?二弟如此命大, 为兄不论怎样宝贝,到头来还不是要被人抢去?唉!想想都心有不甘。”
我轻笑:“皇兄不费吹灰之力,得到魏国大片土地,有何不甘?”
赵誊目光一冷,扫向身后的霍信:“你不是对孤说,宋然没见过他么?”
霍信急忙道:“殿下息怒。臣接到命令后,立刻派人严密看守, 宋将军只向臣了解事情经过, 确实没踏入房中半步。”
赵誊想了想,朝霍信挥手:“你到门外去。”
我低低笑道:“除非割地,还有什么能让皇兄动心?”
赵誊眼中厉色闪过,笑着捏紧我下颌:“二弟, 你就是太聪明, 教皇兄不得不喜欢。好罢!皇兄也不瞒你,江原为了得到你,答应割让安丰、光州、弋阳三城以及周围东西六百里、南北四百五十里。所以今日孤特来忍痛放你离开,二弟走后可不要忘了皇兄。”
我强忍疼痛,盯住他的眼睛:“皇兄手足之情,永生难忘!”
赵誊大笑,猛一把甩开我, 冷声道:“孤接下来会做一件事,让二弟来生也难忘!”
我眼前一黑,几乎昏厥,奋力硬撑起上身,却见赵誊又蹲下,语调轻柔:“你知道江原怎么对我说?他说今生只慕你一人,愿为你割地,也愿为你死战!啧啧,孤怎么没发现,我家二弟竟有此等手段,可以与乱国红颜媲美?连孤听着都不由嫉妒眼馋。”他眼中闪烁着恶毒的笑意,“早知二弟喜好,让孤来将你压在身下,岂非省去了这番周折?”
我不禁从鼻中发出一声嗤笑。
赵誊道:“二弟笑什么?”我不答,只是慢慢朝他伸出手,赵誊警惕地躲避了一下,钳住我的手腕,“你要做什么?”
我抬眼看着他,轻轻勾唇:“我已脱力如此,皇兄还是这般紧张。”
赵誊哼一声:“你素来多诡计,孤不能不防!”
我笑:“论诡计,还是当让皇兄。可惜,皇兄的长相不如我远甚,胆识不如江原远甚,弟实在没有兴趣。”
赵誊一掌甩向我脸颊:“赵彦!昔日你洋然自得、目中无人,如今已成阶下之囚,还胆敢对孤放肆!”
我后背撞上墙壁,只觉肌肤隔衣触及,湿冷彻骨,全身竟不受控制地冷战起来。赵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欣赏着我的狼狈之态,又恢复得意神色:“二弟,难怪有人传你是军中美色,战中虎狼,一言一行,惑人心神。孤上次见识了你虎狼之色,差点死在你手里。如今看你如此模样,又不由得心生怜惜了。”
我挺了许久才止住冷战,缓慢扶住墙壁,吃力地笑道:“我若要杀皇兄,皇兄焉能活到今日?我若要□□,皇兄岂能稳坐太子之位?不如说是我怜惜你罢。”
赵誊大怒,一脚踩住我双踝间的锁链,防我挪动,另一脚却将靴尖伸到衣摆下,霍然挑起。我因双脚被铁链牢牢锁住,换洗后内里只穿得一件中衣,被他骤然掀起,竟露出两腿羞涩之处。
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昏厥过去,耳听赵誊刻毒道:“无耻之辈,还强作凛然之态!当孤不知你为何在魏国受宠么?等孤公布了你那些淫-贱-下流之事,看南越还有几人为你求情,几人将你敬若天神!”转头向门外喝道,“霍信,打开他的脚镣!带到城中教场!”
他说罢狂笑出门,我唇边鲜血滚落,只是再无力出声。
霍信走进来,我正慢慢拉下衣摆,他立刻转开视线,似不忍再令我受辱。待我重新盖住身下,才为我打开脚镣,吩咐护卫喂我少量水饭,低声道:“臣去了,二殿下尽量多恢复些体力,再让护卫引你去校场。宋将军和三殿下,还有不少将领官员都已来到,望您有所准备。”
我点头,勉强靠在墙边闭目养神。不多时只听城中鼓响,几名东宫近卫匆匆走来喝道:“怎么如此之慢?太子殿下令:速速带人犯前往教场!”
鲁达明从外跟进来:“几位息怒,凌王殿下久不食饭,如此急迫前往,只怕支撑不住。”
为首护卫抽剑将他挡住:“太子殿下之令,任何人不得违逆!此处只有人犯!哪来凌王?”
鲁达明吃惊之余,也微微发怒,但仍是克制地施礼道:“这位将军不要误会,我等奉霍将军之命看守,理应尽职到底。小将这便令属下将人带去,请将军不必劳力,只须跟随监督便是。”
那护卫方才有所缓和,威胁道:“动作快些,迟了谁也担当不起。”
鲁达明走到我身边:“殿下觉得如何?可站得起来?”
我顺着墙壁缓缓起身,大概因为戴了多日脚镣,骤然除去,迈步时竟有些头重脚轻,身体不由晃了几晃。鲁达明伸手相扶,我平静地看看他:“不用。”
走出囚禁多日的密室,站在院中,只觉阳光和煦,暖风阵阵,天气竟是出奇晴朗。我低声一笑:“好日子,正宜决别示众,不知道赵誊卜了多久?”
东宫护卫在前快步行走,鲁达明旁边不时地看我,似乎生怕我半路不支倒地。
来到城中教场时,果然场内已经聚满了人,有驻守历阳的军中各级武将,也有普通军士。那东宫护卫回身用绳索将我双手反缚,先行走向观武台汇报。我在后面拖住脚步,低声道:“达明。”
鲁达明不动声色地靠近我,余光注视着观武台:“殿下?”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看好梁大哥,不要让他带人做出冲动之举。”
鲁达明惊愕道:“殿下……”我递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如当年横刀赴死的战场,恳求袍泽答应最后的要求。鲁达明目中微微一红,终向我肃然一礼。
观武台上又传来号角声响,一个洪亮的声音拖长了尾音道:“带人犯入场!”随着这声呼喊,场内明显地出现一阵骚动,我从众人前走过,有人迷惑,有人震惊,也有人似乎带着知情者的鄙夷。我并不看他们,只是直面前方,在护卫的押解下走向观武台。
赵誊站在五尺余高的观武台中央,他已换了一身素服,用白布包住发冠,投向台下众人的眼神带了些许庄严肃穆。他身边是赵葑,一身白衣缟素,表情悲伤。然后是宋然、霍信,以及朝中的部分文职官员。
“禀太子殿下,人犯带到!”
我在台下仰头看他,赵誊也冷峻地看向我。这高度忽让我想起幼年时爬树玩耍,他在树上采摘果实,我在树下仰面接住。当日言笑晏晏,何时何地变成了水火不容?赵誊与我眼神相触,似乎不自然地躲闪了一下,接着抬头冷声道:“带上来!”
“遵命!”
观武台边早为我竖起一座木架,被捆上去之前,我扫了一眼台上官员,刘恒不在其中。这时一名年轻将领走上前来,对赵誊施礼:“小臣宋子睦见过太子殿下!”
赵誊面色一冷:“宋大将军还没到么?”
“家父在江夏偶感风寒,卧病不能前来,特命小臣相代。”
赵誊冷哼,又转向身后:“楚相也不肯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