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师承回国后, 主动辞去兵部尚书的官职,并且交出帅印, 以年老体衰为由请求准许自己告老还乡。赵誊坚决不允,几次挽留, 为表自己宽宏,仍旧命他镇守江夏。宋师承无奈,只得奉命,据说回到江夏后便卧病不起。南越派出的十万大军中还残余的兵将,被打散了原有编队,充入霍信军中。
因为这次战败,北魏又为之做足了面子, 南越行为收敛不少, 两国从此基本相安无事,令魏国获得了练兵及备战的最佳时期。南营军因大败越军受到朝廷激赏后,魏国全军积极性空前,各地将领求战之声此起彼伏, 且大有互相叫板的架势。
新兵初训即将完成的最后一个月, 我忙着与范平赵敦诚等人巡视各个军营,为各人归属何类兵种摸底。江原期间回了洛阳,回来后把一堆求战信推到我手边,埋怨道:“我早说不让你太逞能,看看罢,都疯了!江进这次翻了身,已经成了底气最足的求战派, 煽动性非常可观。”
我笑:“有什么不好?总比瑟缩畏战强。”
江原鼻中一哼:“是没什么不好,如果江进没有心怀鬼胎的话。”
“难道他还想夺位不成?”我撇撇嘴,抬眼看江原手底下的一堆书稿,“那是什么?”
江原推给我看,表情立刻温和起来,微笑道:“是长龄最近的书稿,暂定名为《形论补遗》。他说如今天下形势已变,应重新进行整理。这些是他誊出的部分,让我闲时提点意见,你有空不妨也看看。”
我点头,笑道:“杜詹事的笔力和眼光,我一向佩服,岂有不拜读之理?不过听说他近来少涉府内公务,却一心将著书当作正事,未免有些不务正业。”
江原微叹:“这是长龄一片苦心,他执意要做,我却不能阻拦,只有令他少参与公事,免得耗费心力过甚。”
我皱眉问:“杜詹事的身体没有好转么?”
江原的忧心写在脸上:“函谷关之战时他发作了一次,从那以后便一直如此,没什么起色,幸好也不见加重。凭潮只说不能心急,需要小心慢慢调养。”
我“哦”了一声,继续埋头画手中的地形图,心里有点奇怪的滋味。似乎无论何时何地,一旦提到杜长龄,江原就换上一副普度众生的嘴脸,实在是叫人不舒服。
想起国中一向有关于他豢养小白脸的风言,正因如此,我当初被他硬救进府里才会受到许多人的异样目光,并被鄙夷良久。其实照我说,杜长龄的形象才更符合众人期待。何况人尽皆知,江原过去每次发怒,只要杜长龄出面劝解,没有不平息的。再想起自我出现后,杜长龄时常哀怨的眼神,怎不叫人浮想?
心中这么想着,不由瞥了江原一眼。我不过与宋然偶见几次面,他就阴阳怪气到处找茬,好像我欠了太子府几万银两。他在洛阳时与杜长龄整天府里相对,温柔似水地关切来关切去,我是不是也该以牙还牙,找机会敲打他两下?
可惜,杜长龄身体有病,又手无缚鸡之力,我就算提一提他名字,都有种欺负弱者的负罪感,比不得江原理直气壮,发泄完了,还能假装受害者。我忿忿不平地拿笔尖在墨里一蘸,拖上纸张。
江原恰好抬眼,惊讶道:“你这是想把笔杆折断,还是想把纸撕烂?”
我低头一看,厚重的图纸被我反复皴搓,已经不堪重负,笔头也像开了花。我扔下笔,把纸团起来:“不画了,睡去。明日新军第一次列阵演习,还得早起。”
江原笑道:“画累了就别画,何必拿纸笔出气?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我笑:“不必了,太子殿下还是检点些罢。”
江原莫名其妙:“你脸上有杀气。”
我朝他露出森森牙齿:“刚拍死一只蚊子。”说罢出门,把一脸困惑的江原关在门内。出门之后,忽然意识到方才生出的念头实在丢脸,不觉扶额自语:“被他知道了还了得?”
转眼夏日暑尽,秋去冬来,水军训练已接近尾声,谢广行监督制造的战船已经陆续下水,逐渐进入备战状态。江原经常往来洛阳与各地屯军重镇之间,一边处理国政,一边监督战备情况,还要随时掌握对南越朝野的渗透进度,真正停留扬州的时日寥寥无几。
秋收时节,魏军化明为暗,扮作流寇不断骚扰江淮南越百姓,将已成熟的粮食尽数收入魏国粮仓。天风帮与海门帮也悄悄高价收购大量民间余粮,甚至设法贿赂了南越地方官员,以次充好,出钱换出了不少官府存粮。
这年,南越江淮之地欠收,中下游地区无以补充,南越遂向蜀川地区大量增加赋税,引起蜀地民众怨言,又兼荆襄守将罗厉治蜀不利、北魏暗中煽动并操纵流砂会公然反抗,官民矛盾迅速激化。及至冬季来临,蜀人复国之声竟然愈演愈烈,南越不得已派出军队镇压,流血事件时有发生,已有不少蜀民逃往关中。
程雍在汉中站稳根基后,蜀川方面又传来消息,程广军不但深入山中暗中为蜀民入关提供便利,还分出一部分兵力进入南蛮部族聚集之处,招降了不少蛮夷部落。再加上关中南越驻军已被武佑绪率军切断与南越联系,北魏图谋蜀川的初步态势已经基本成形,预计明春即可展开吞蜀之战。
我在箕豹营中精选了五百人,决定先进入蜀地秘密展开活动,为明春开战铺垫道路。谁知计划还未完全,我便被人卖了。江原火急火燎地从洛阳赶过来,劈头便道:“你要入蜀?又是孤身犯险,为什么不先知会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