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原听了面上也有些变色, 立刻与我去见了江德。江德听到消息后微叹:“梁王还是太固执了些,怎可为一己意气带累军队?”他转向我, 果断道,“越王, 我军决不可败,败则无力染指江南。朕命你率三万骑兵,火速前去支援梁王,不得有误!”
我接过张余儿递来的兵符,肃然道:“臣遵旨!”转身出帐,马上叫来裴潜燕七,命他们准备出征事宜。
江原跟着我来到营帐, 帮我收拾随行物品:“霍信狡猾, 看来已将梁王包围,你务必小心。”
我边穿铠甲边道:“这我知道,倒是皇上的态度让人不明白。他看上去似乎早就打算好了,万一梁王不能取胜, 就派我前往。”
江原微笑:“除了你, 谁能对南越兵将的实力了若指掌?”
我横他一眼:“你也是个混账,事前半点也没向我透露。”
江原把流采递给我,笑道:“我当然希望不必你去。”
我“哼”地一声,将流采挂在腰间,就要向外奔。江原却拉住我,眯眼笑:“越王殿下,让我抱一下再走。”
“没那工夫!”
“只一下。”江原说着已经垂头, 抬起我的下巴,轻吻了一下。然后他抱住我,低声道:“记得保护自己,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心中微微一动,也抱了他,隔着坚硬冰凉的铠甲,仿佛还能触到他的体温。我忍不住抬头咬了咬他的唇,笑道:“把你的少年武士给我用用。”
江原立刻掏出令牌给我,问道:“他们总共只有四十几人,够用么?要不把燕骑营带上?”
我把令牌攥在手里,微微勾唇:“够了,我还有箕豹营,那些少年也只要二十人。”放开他道,“我会把梁王带回来。”
江原看着我:“我只关心你能不能把自己带回来。”
我朝他笑:“太子殿下真令人感动,居然不问我要人的用途。”
江原正色道:“我相信你。”
三万骑兵很快集结完毕,我在城外对千夫长们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命令全军出发。因为事态紧急,随行又都是骑兵,除探路的斥候营外,所有兵将都是同时动身,三千箕豹军作为我的亲卫跟随在侧,那二十名少年武士也在其中。
我率军遵循梁王的行军路线行走,期望能在途中获得一些蛛丝马迹以判断梁王军的情况。骑兵速度很快,第二天已经过了安丰。途中不少军队驻留或交战的痕迹,不过都经过善后,没有混乱的迹象。
直到第三日,我们踏过一条河水进入弋阳境内,才有斥候飞马来报:“殿下,前方有两军交战残迹!应是刚刚结束不久。”
我挥手命军队停止行进,带着裴潜和一千箕豹军随斥候前去查看。还未到近前,便有箕豹军发出惊呼,只见无数秃鹫正在前方低空处盘旋。我急忙催马前行,越过低矮的土包和灌木,看到了令人胆寒的一幕。
无数人的尸体或散落或堆积在方圆数十里的土地上,有的浑身血迹已看不出本来面目,更多人肢体残缺,血液从伤口处流出来,浸染了一地。食尸的秃鹫就在他们上方,一部分还在展翅滑翔着觊觎下面的美食,另一部分却已经向地面俯冲下来,蹲在死去的士兵身上啄食。这异常丑陋的猛禽将嘴中的东西拖来拖去,血腥狰狞,腐臭难当,叫人几欲作呕。
几个箕豹营的年轻士兵已经呕吐起来,另一些人铁青着脸搭箭向它们射去。有三四只秃鹫中箭落地,附近的秃鹫却只是闪身飞到旁边,仍旧紧盯着下面不肯离去。
我叹息一声,对裴潜道:“你带人巡视一遍,估算一下双方战死者数量,再看看魏军中有没有梁王的人。”裴潜应声而去,我叫过斥候,“传令大军向南,绕过这里再扎营。斥候营继续探路,寻找梁王或越军的踪迹。”说罢也带领余下的箕豹军向南。
直到天黑裴潜才追上来,悄声道:“是梁王的人!双方损伤数目差不多,都在万人左右,似乎越军还更大一些。”
我皱眉:“这说明梁王起码那时还未落下风,送来的军报中并没有提到此战,看来这场战斗是失去梁王消息后发生的。双方都未有机会清理战场,难道从那之后,交战一直在持续?”
正说着,又有斥候来报,从刚才发现的战场向西,时有倒伏在地的阵亡士兵和将领,沿途还有不少丢弃的兵器旗帜,数量也以越军为多,绵延不绝!
我听了心中微沉,低声对裴潜道:“梁王只怕是中了霍信的诱敌之计,一路追杀而去,遭遇埋伏。霍信善于示弱,忍耐力也极强,易于出人不意,攻人不备。你去传令,大军就地驻扎,摸清双方战况后再行动。”
此时已入弋阳郡境内,贸然向前很可能首先被越军发现踪迹。我又派出几路斥候,除继续探查霍信军与梁王军外,分别寻找利于潜行的隐秘道路与攻城的宇文灵殊军队。
天亮后,斥候陆续回来,带回了几名幸存的越军和魏军士兵,终于从他们口中得到确切消息。
早在霍信被任命为统帅之际,他已经带少量亲兵秘密赶往弋阳,首先加强了弋阳等重要城池的防卫,接着严厉搜捕魏国留在城中的奸细。等到宇文灵殊等人赶到,弋阳城内外已经戒备森严,完全不同于光州等地。原先作为内应留在城中的魏人都被搜捕出来斩首示众,尸身就挂在城口震慑魏军。宇文灵殊等人不得不与越军展开攻城战,由于越军事先准备充分,魏军经过接连战斗已经略显疲态,攻城战况极其惨烈。
鲁达明率大批越军前往支援,途中旗帜鲜明,很快在商城被梁王追上。双方于旷野中激战几日,死伤无数,鲁达明不支败走。梁王衔尾追击,在弋阳郡边境再次与越军主力军队对峙,越军再次丢下数万尸体败退。梁王以为全歼越军的时机已经成熟,于是命军队放弃辎重,轻装求战。
与此同时,霍信从江夏宋师承手中征调了上次合肥之战幸存的四万越军精锐,埋伏在弋阳郡南面山麓地带。等到鲁达明将梁王军诱入事先选好的战场,鲁达明掉转旗帜,与埋伏的越军一同杀入梁王军中。魏军慌乱之下来不及组织有效进攻,被莫名击溃,前军四散,又与后面赶来的军队互相踩踏,折损了不少兵力。
梁王中军也受到冲击,险些被越军攻破,他迅速命军队向北撤退,又一面派出使者与攻城的宇文灵殊军队联络。可是宇文灵殊等人早陷入攻城战泥潭,根本分不出多余兵力接应梁王。而弋阳越军忽然反客为主,主动出城进攻。各城之间相互配合,只要魏军围困一座城池,附近城中越军必定出城攻其后方。宇文军兵力又不足以同时围攻过多城池,非但不能迅速破城,反而丢失了许多粮草,被弄得十分头疼。
梁王这边等不到支援,不出几日随身粮草消耗殆尽,只得遇有供粮军队便强行扣留,勉强得以维持。十五日一到,梁王立刻向扬州求援,哪知消息通路已被霍信截断,几路密使都被霍信军捉住,绑到阵前割了耳鼻示众。宇文灵殊恼怒梁王抢劫粮草,又兼自顾不暇,遂与梁王各自为战。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取得实质战果。
我了解整个经过之后,问越军士兵道:“霍信的中军行辕安扎在何处,你知道么?”那名士兵表示不知具体方位,我又问,“霍信平日穿什么样的铠甲,举什么样的旗帜?”
那名士兵仔细想了想,向我极力描述,包括霍信的坐骑与随从的装束都说得很清楚。我听着不像作假,回头叮嘱那些少年武士:“你们都牢牢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