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原不服气道:“你说我么?是谁见裴潜从军后对我流露出一点感激,便心生嫉妒,抱怨我挖墙脚的?”
我微窘,急切之下口不择言:“说你挖墙脚有错?我就是你从南越挖来的最大墙角!”
江原听见,笑得弯了腰,好一会才搂住我保持平衡,狡黠道:“嗯,所以我不但要好好爱护这块墙角,还要埋得结实些,防止别人挖走。”
我脸上有些发烧,将他推到一边:“滚开,我又不是随人挖来挖去的物品!”
“啊,原来我刚才听错了?”
我闭紧了嘴不开口,黑着脸往前走,江原紧走几步,边笑边要我慢些。他刚刚将我拉住,便见燕骑营一名燕骑士神情紧张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道:“禀告二位殿下!冯栩、冯栩不见了!”
“什么?”我和江原几乎异口同声。
那名燕骑士努力平静道:“就在刚才,负责看守的士兵照例去送饭,发现一名护卫昏倒在屋内,衣甲皆无,冯栩不在房中!燕九将军询问后得知,降臣尚远捷曾到过他房中劝降,之后又随陆大人出城分粮,至今未归。因此怀疑是他从中作梗,燕九将军来不及请示,已经率燕骑军出城追捕,命属下来向二位殿下禀报!”
江原严肃道:“只有燕骑营怎么够?立刻拿我令牌,传令裴潜、燕七等人各点三千人前去搜寻!”
那名燕骑军道声“遵命”,接过令牌便迅速跑开。
江原看我一眼:“你猜是怎么回事?”
我叹:“只怕,果真是尚远捷诈降,然后趁今日城中出入人多,协助冯栩逃走。”说罢反握住江原的手臂,“立刻出城!”
询问清楚尚远捷离开的大致方向后,又收到燕九传来的消息,我们一刻不停地衔尾追击。
夕阳之下,蹄声如雨,燕飞齐贵等百人骑马跟随在我和江原身侧。沿江追击良久,道路渐渐不平,山麓在汉水边连绵崎岖,道旁有无数条山路通向数个山头,竟不知如何选择。
我和江原都拉住缰绳,燕骝和踏墨慢慢停下来,等了一会,才接到前方探报:“燕九将军已发现尚远捷踪迹!”
我问:“有无见到冯栩?”
斥候道:“尚未确定!裴将军和燕七将军正在扩大搜寻范围。”
江原果断下令:“先追回尚远捷再说!”
在斥候指点下再行一段路途,猛见前方一支军队正在行进,正是燕九率领的燕骑军。我与江原的马快,很快追到队伍前面,一眼便看见尚远捷正带了两名亲信拼命奔逃,看不出冯栩是否在其中。
我冷然道:“拿□□来!”
燕九一惊:“殿下,若要活捉,只怕容易误杀。”
我哼道:“冥顽不灵,死了也罢!”接过□□,在马上用脚张开弓弦,上了一支普通羽箭。我对准尚远捷的坐骑,稳稳平举,还未及听到羽箭离弦的声响,便见尚远捷摔下马来。他的亲信大惊回头,喊了句什么,坐骑却没有停,很快继续前冲。
尚远捷已经站起身,他看见追兵接近,已打算束手待擒。我冷笑一声,再次张弓连射,又一名亲信落马,余下那人回头挡落羽箭,却还在奔逃。我猛夹马腹:“活捉尚远捷!冯栩没有另寻他路,就在前面!”说着越众而出。
江原却已经拍马赶在我身前,手中拿了一张强弓,搭箭对准了尚远捷。狠狠喝道:“冯栩!你已无路可走,还想拖累别人为你而死么?”冯栩闻言,身子在马上一僵,却仍旧不停。
尚远捷向前奔了几步,喝道:“别管我,快走!”江原手中弓弦已放,射入他后心。
尚远捷扑倒在地,冯栩似有感应,居然渐渐收住了缰绳,只是仍未回头。我追上他,在数十步外停住:“冯栩,襄阳开城投降的消息早已传到建康,赵誊已将你定为叛逆。你今日就算侥幸逃脱,在南越也已无立锥之地,又何必再牺牲他人性命?”
冯栩全身微颤,缓缓拨马回头。他双目黑冷,似乎已经坠入无底深渊,唇角紧紧地绷着,许久才道:“我不甘心,这本不是我要的结局。为国杀敌,血战到死,难道我作为武将,连这最简单的一点都无法做到?”
我淡淡道:“这个问题,过去我也曾自问过无数次,也许你可以与我一起寻找答案。”
冯栩冷声道:“我停下,你们还是杀了尚大人!”
“太子殿下只是惩罚他背信,不会杀他。”
冯栩笑得很凄凉:“我当初狠心杀掉石岱,却想不到最后反而是自己投敌卖国!”
“石岱若是知道你最终能理解他,一定会很高兴。”
冯栩再度笑起来:“我理解他?不,我不配理解他。”
他回头望向建康所在的方向,身影在暮色中拉长,我看到他脸上微弱的泪光一闪,随着最后一丝光线沉没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