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原看看他道:“我观父皇之意, 不愿留下后患。毕竟南越太大,只怕遗患无穷。”
江茂又转向我:“那表兄的意思是呢?赵氏皇族是你的直系至亲, 赵葑赵萸都是你的手足,是不是连他们也要株连?”
我心下揣测江茂的用意, 口中道:“我一开始便主张只问罪首,不问其余。”
“好,”江茂果断道,“那我便站在表兄一边,向父皇请求对赵氏族人网开一面。”
我奇怪道:“不知五弟为何忽出此言?”
江茂苍白的脸颊微微泛红,低声补充:“如果表兄不介意,我想照顾令妹一生。只是我已有王妃, 让一名公主做侧妃会委屈到她, 再者我体质一向不佳,只怕无法陪伴她至天年,不知你肯不肯……”
我又意外又觉得高兴:“如果四妹愿意,我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江茂立刻向我行了谢礼:“回洛阳后, 我会正式下聘迎娶她。”说罢便转身走向后厅, 竟没再说一句多余的话。
我犹在回味这突生的事件,却听江原抱怨道:“脾气还是那么怪,我只说了父皇的意见,又没说自己也赞同,他居然理都没理我就拍屁股走了。”
我笑:“也许他觉得只要问过我,就不需要再问你了。”
江原竖起眉毛:“难道我的意见一定跟你一致?”
我摊手:“你如果跟皇上意见相同,他更不该理你了。”
江原冷哼了一声, 似乎也觉得意外,对我道:“江茂一向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从没见他这样主动过。没想到他不做便罢,做起事来如此干脆。到底是人不可貌相,还是美色当前,他突然头脑发热了?”
我沉思道:“江容也曾说他是个明眼之人,只是被身体拖累,可惜了才能。看来还是皇上最了解你们兄弟,难怪这次出征一定要他随行。”
“了解么?”江原讥讽地反问了一句,想了想又笑起来,“我真想看父皇得知五弟要娶南越公主时的表情,不知他想到没有?对,还有仪真,看你那三弟都眼看灭国了,对她仍旧念念不忘,见到她连话都说不顺了。若是他突然大着胆子提亲,父皇会不会气得背过气去?”
我看出江原其实在对自己父亲生气,所以讲话如此叛逆,便道:“怎么,皇上不是说会让仪真自己挑选心仪的夫婿?万一她真的心仪赵三弟……皇上会食言阻止?”
“你说呢?”江原冷笑,“你是姑母的亲生子,他尚且不打算放过,难道还会允许赵焕的儿子和女儿与江氏再有瓜葛?我看仪真决定不回洛阳是明智的,以父皇的一步步的表现来看,就算她不选赵葑,也未必真的能够随心所欲。疼爱是一回事,涉及朝中权力制衡又是另一回事。我已经算是在极力维护父皇的形象了,仪真并不知道现在建康的惨状就是父皇下令造成的,也不知道他使出卑鄙手段想彻底毁掉你,等她得知真相,将会如何看待这个父亲?”
我默然:“这还要看皇上到底如何决断,当务之急还是将赵誊与霍信等人一网打尽,免得又生变故。”
江原赞同道:“说的对,我们先回中军商议一下策略,将这最后一场仗打得漂亮些!”
中军帅帐仍设在越凌王府,江原一踏进门便撇嘴道:“越王殿下,请问你这也算王府?我刚来到时,还以为到了荒村野店。”
我面带愠色地回头:“好地方多得是,尽管去住,本府招待不起您这位娇客。”
江原见我生气,露出嬉笑的表情:“可我就是喜欢此处,怎么办?越王殿下过去的家虽简陋,却是不失风雅。我还用过你的杯碗,睡了你的床,最后坐在你书房中,用你珍藏的笔墨写了公文。”
我气不打一处来:“太子殿下,你这是什么嗜好,难道在襄阳时你还没用够?”
江原半认真半开玩笑:“一个是将军府,一个是王府,感觉大不相同。”
我翻白眼:“受不了你!”
于景庭已经与太子府的谋士以及部分武将等候在正殿,我和江原一前一后地进门,都做出异常严肃的表情。众人见我来到,先关切我的伤势,听说已无妨碍,才开始讨论如何解决与韩王和宇文念军队的矛盾。江原坐在上首道:“这件事越王殿下已经在着手解决了。如今要商讨的是,采取什么行动将逃亡中的赵誊残部一举捉拿住。赵誊手中尚有数万精兵,必然会垂死挣扎,但我不想临到最后让魏军蒙受巨大损失,这一战最好能够轻取胜利。”
我接着他的话续道:“现在已知韩王与赵誊身边的大将霍信有所联系,又活捉了赵誊亲信,我们要对赵誊实现围捕,必须借助韩王之力。”说着转头问江原,“是不是该把韩王请来?”
江原作沉思状:“那就请他过来罢,国事要紧。”他从在座者中找了一圈,对时谦道,“子逊,你去一趟,务必请韩王带着那名俘虏过来。”
时谦起身领命,退出殿外。不想过不多时,便有信兵回报:“韩王以腿伤为由,拒绝前来。”
江原冷笑:“此刻还要摆谱。传令燕飞,带上二十名燕骑军把韩王抬来!告诉他,他若不来,无从知道霍信归不归降,赵誊若真的跑了,便是他的过失。”
此时下首站出一名武将,自告奋勇道:“殿下,末将曾在霍信麾下多年,对他为人十分了解,我愿去试着说服韩王。”
我顺着话音看去,不觉惊异,原来此人正是当初越江战时乘船逃走的将领萧忌,不知何时已投靠了魏国。江原的表情十分欣喜:“那就请萧将军辛苦一趟了。”
萧忌随燕飞去了片刻,果然把江进说动。很快便见江进坐在一张椅中,被数人抬进殿来,他面容颓丧:“皇兄,小弟已经来了,你还有什么吩咐?”
江原笑着凑近他,悄声道:“我给三弟立功的好机会,只要你照做,我便不在朝中弹劾你在建康抢掠的恶行。”
江进看看他,苦笑道:“皇兄不用多说了,你就是逼我去做饵,接着照样弹劾又怎样?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望你看在父皇面上,别将我喂了鱼。”
江原绝情道:“假若三弟不幸,我会为你报仇的。不要说我逼你,萧将军可以作证,三弟曾向霍信暗中透露我军军机,如果最终霍信不降,那三弟这通敌之罪可就坐实了。”
江进的表情有种被人控于股掌之上的绝望,终于承认道:“霍信的确在等我,我们暗中约定了信号,只要接到暗号而又时机恰当,他便立刻倒戈。之前他不降,一是我未能如约给他适当的机会,二是他也不知赵誊有无底牌。日前我从抓获的奸细口中得知,赵誊在东边海岸藏有秘密码头,他已准备了两艘海船预备逃亡海外,只因加固船板的几处关键钢铆需等莫泫铸造,才耽搁了数日。”
殿中诸人闻言,都露出惊讶鄙夷的神色,于景庭更是如此。江原则带着不出所料的神情问道:“他的秘密码头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