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柒醒来的时候, 天光已经大亮。
丝丝缕缕的黑色雾线垂落, 替她遮去阳光。
姬无炅那柄漆黑的窄刀就浮在她眼前, 在阳光下，显得颇为古拙。
孟柒默默盯着刀柄上有些诡异的图案看了会儿，这才慢慢回神——
他们昨天干掉了腾蛇门门主，全灭扬言要去屠灭风雨镇的腾蛇门门人, 救下风雨镇的普通居民……
这，算完成任务了吗？
孟柒一边想着, 一边坐起来。
那漆黑的窄刀仿佛有眼睛一般, 随着她坐起，也跳开到一旁。
晃晃悠悠立在空中，刀柄还朝孟柒这边凑了凑。
不像是武器，有点像想要讨好主人, 要主人摸摸的小灵兽。
孟柒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
她忍不住微微一笑，伸手在刀柄上轻轻摸了摸。
刀柄冰冰凉凉的, 光是指尖摸上去，就有一股寒气透骨而来。
“醒了？”姬无炅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孟柒转过头去，就看到懒洋洋坐在草地上的黑袍青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阳光下, 姬无炅脸上原本漆黑的伤痕，看起来颜色像是淡了一些，没有那么可怖。
他也不是盘膝而坐，只是看得出来在修行。
双手掌心朝上，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从他掌心缓缓升起。
“你没事吧？”孟柒站起来, 问道。
沧冥散霸道非常，姬无炅昨天看起来还不错，不知道经过一夜后会不会有些不舒服。
黑袍青年抬眸看孟柒一眼，说道：“没事。”
他顿了顿，又说：“沧冥散，是沧浪书院那人给你的？”
孟柒没回到这个问题。
“我只是听说过沧冥散的名字，知道南界靠近海域有一医修宗门，擅长炼制这种丹药，可以强行在短时间内将修者修为提升到极致。”姬无炅继续说道：“没想到，你竟然会。”
孟柒活动了下身体，不想讨论沧浪书院的问题。
“你医术到四品了？”
“嗯。”这个倒没什么好隐瞒的，孟柒坦荡荡地点点头。
“你现在筑基几境？五境？”姬无炅瞥了孟柒一眼，“医术就四品了？啧……风盟那个薛家，也就是吹得厉害。薛家那个小姑娘，被他们吹上天。说什么家里出了千年难见的医修天才，刚结丹不久，就能进入医术四品。啧啧啧，回头带你去薛家溜一圈，薛家那些老头估计脸色不能好看，哈哈哈哈。”
孟柒：“……”
她左右看看，朝自己碎掉的青铜小鼎走去。
昨天炼制完沧冥散后，小鼎就碎了。
这小鼎不是什么难得之物，也陪了她挺长时间。
孟柒伸手，轻轻抚过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片。经过一夜，小鼎碎片上残留了些许水珠。
姬无炅坐在原地朝她看来：“不过是个普通小鼎，无需心疼，等离了这里，我找几个好的给你，随你挑选。”
孟柒微微扬眉。
解决一个难题，医术晋阶四品，她心情颇好，难得和姬无炅开玩笑：“离开这里，你要还我灵石，要给我小鼎……怎么感觉你进一趟大比结界，什么好处没有，还欠了一身债。这可不好意思。”
“哼。”姬无炅轻哼一声，“真觉得不好意思，那就拜我为师。”
孟柒撇开头，她明明白白讲清楚自己的态度，不喜欢再在这样的事情上纠缠。
何况有过并肩作战的情谊后，她也不愿对姬无炅冷语相向。
沉默了一会儿，姬无炅突然又问：“沧冥散还能炼吗？”
他这算是主动转开前一个话题，孟柒自然不会再提。
“没有炼药鼎，不能。”她摇摇头，“药材也没了。”
她有点好奇：“沧冥散强行撑开灵海，会导致灵海出现裂缝，灵气流泻，普通修者使用一次后，三天无法动用灵气。你似乎没事？”
“过来。”姬无炅朝她咧了咧嘴。
他手一收，掌中黑雾全都被他纳入体内，朝孟柒伸出一只手去。
孟柒连忙走了过去。
昨天她以为姬无炅昏迷不醒，本想看看他哪里受伤。
对方拒绝的态度非常明显。
没想到现在竟然大方地主动让她查探。
孟柒是真的非常好奇。
她伸手，轻轻搭在姬无炅的手腕上，法诀光芒闪烁在她的指尖，灵气被送入姬无炅体内。
“啊！”孟柒惊呼一声，仿佛被咬了一口般，猛然缩手。
她灵气才探入对方体内，姬无炅灵气自然而然反击，直接将她弹开。
但是这短短一瞬，孟柒也感受到了，对方体内澎湃又霸道的灵气。
还有，那千疮百孔，仿佛历经万载劫难的灵海。
——她还从未见过，破碎成这个模样的灵海。
孟柒秀眉微皱，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灵海破损，灵气不存。
三千世界所有修者，就算是妖修和魔修们，也逃不过这个规则。
姬无炅的灵海应该本就受了重伤，沧冥散霸道的药性添加的那些许裂痕，反而显得并不严重了。
这就难怪，自己会觉得他周身灵气时而汹涌，时而微弱。
可是这是怎么做到的？
灵海破损，灵气不存，照理说，他应该完全没有灵气才是。
“好奇吗？”姬无炅咧嘴又是一笑。
“好奇。”孟柒点点头，“但是我还是不会为了知道原因，就拜你为师的。”
姬无炅轻哼一声。
他脸上伤痕随着他神色变换而变得扭曲。
孟柒凝目看向那三道漆黑的伤口，那应该是被沾染魔气的武器所伤，只是不知是何种魔气，对姬无炅来说，有什么影响？
会不会和他受伤的灵海有关。
“伤口也好奇？”姬无炅扬眉。
“哼。”这次换孟柒轻哼一声。
她确实好奇！
可是再好奇，也不可能就此拜入姬无炅门下。
孟柒左右看看，转开了话题：“我们这算完成第二关的考验了吗？”
毕竟这是医修大比结界，她却带着人做了剑修、法修们爱做的事。
虽然一开始，孟柒是因为此次进入大比结界的人数实在太少，为保住风雨镇，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但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下来，此时站在昨夜他们曾经并肩战斗过的地方，孟柒也能感受到，体内那还未熄灭的热血。
她有点明白，为何三千世界剑修、法修如此多。
偶尔快意恩仇，潇洒恣意的生活，确实也挺不错。
孟柒闭了闭眼睛，收敛心中被勾起的战意。
她抬手，随手就是一个静心诀。
医术晋阶四品后，她原本会的法诀全都跟着提升一个小境界。
掌心灵气流转，静心诀发出的光芒也恍若有了实质般。
孟柒欢欢喜喜地收了灵气。
什么战意，什么热血，果然还是不及医术提升最让她开心！
姬无炅瞥了满脸笑容的孟柒一眼，知道她在开心什么。
他转头看向周围，昨夜后来，这里一直很安宁。
并没发生什么异动。
孟柒也开始环顾四周：“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风雨镇，去找那镇长。”
“走吧。”姬无炅点点头，既然是在镇长那里接到的任务，也许就该找他开启下一关的考验。
“不知道这大比结界中的考验一共有几关。”孟柒喃喃说着。
第二关就已经比第一关要难许多。
第三关肯定也会比第二关难。
如果还有第四第五……那只靠自己和姬无炅两人，会不会真的无法从这结界出去了？
尤其是，她的青铜小鼎还坏掉了。
孟柒想到这里，又转头看向地上四分五裂的青铜小鼎：“希望风雨镇可以找到新的炼药鼎，能让我……咦？”
她话没说完，眼睛突然睁得大大的：“那是什么？”
姬无炅也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就在山谷入口处，一点点绿色的清光，缓缓从地上飞起，在半空中汇聚在了一起。
那绿色清光越来越多，最后形成了一扇门的模样。
孟柒和姬无炅对视一眼，两人并肩朝那门走去。
“嘎吱嘎吱”的声音中，那道绿色清光形成的大门缓缓转了个身。
在它背后，有一个圆形的八卦盘。
八卦盘上，八个方位一一在列。
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八个深绿色的古体字依次排放。
“应该是奖励了。”姬无炅说道。
“嗯。”孟柒也点点头。
可是怎么选呢？
上一关好歹还知道是竹简玉简或是丹药、天材地宝，只是不清楚具体的内容。
这次，却连里面的可能是什么都不清楚。
“随便选。”姬无炅说完，伸手按向那个深绿色的“乾”字。
“嘎吱嘎吱”的声音再次响起，整个八卦盘翻转，背后放着一个小小的玉盒。
玉盒是整块千年寒玉雕成，光是这个盒子，就已经颇为珍贵。
姬无炅伸手拿起玉盒，打开看了一眼：“你的最爱。”
孟柒：“……”
她没在意姬无炅话中带着玩笑的小小轻嘲，好奇地看着他将灵气送入玉简中。
“嗯？”姬无炅的脸色，突然僵住。
“是什么？”孟柒连忙问。
“法阵？！”
“……对。”姬无炅的语气也充满了疑惑，低头看向手中的玉简。
玉简温润，背后雕刻着一个小小的“姬”字。
姬无炅差点跳起来：“……还是我姬家的！”
他神色陡然变得严肃，灵气再次送入玉简，飞快扫过玉简中的内容。
孟柒看着他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虽然十分好奇，也知道这大概涉及到姬无炅的家事，自己不该多问。
她转头看向那缓缓复位的八卦，除了“乾”字变得暗淡，剩下那些还是明亮的深绿色。
孟柒名字中有个柒字，她索性伸手按向“艮”。
“嘎吱嘎吱”声响中，八卦再次翻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