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芸心中隐隐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只是又不好转身回去,硬着头皮进了屋里,却见着贾母正和几个积年的老嬷嬷一处坐着摸骨牌,凤姐和王夫人在旁一边儿端茶送水,一边儿说着闲话,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门口打帘子的丫鬟见着邢芸来了,忙笑着转头往里报了声:“大太太来了。”
王夫人忙对凤姐使了个眼色,笑着便迎了上来,与邢芸见礼。
邢芸笑着回了礼,忙上前给贾母请了安,又问了几位嬷嬷的好,贾母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只瞅着邢芸问道:“先前琏儿过来请安,说什么你们老爷病了,可是怎么回事儿?”
邢芸一怔,只忙笑道:“老爷不过是偶感了些风寒,方才吃了药已是睡下了,并不要紧。”
贾母点了点头,眯眼看了看手中的牌,方又问道:“我恍惚听人说什么姨娘哥儿的,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邢芸听得不解,正蹙眉思索着,却听见凤姐笑道:“什么姨娘哥儿的,是张姨娘和琮哥儿,老祖宗怎么倒忘了。”
贾母听着也笑了,只放了牌道:“正是这个名儿,我哪记得这些姨娘,提起来,我就头疼,满屋子的姨娘丫鬟,难为你们记性好。”
说着,又看向邢芸道:“我记得张姨娘原是咱们家根生土长的奴才,如今怎么瞧着,是越发不成样了。你是个贤惠人,只是也不能贤惠太过了,小处上宽和些无所谓,可这规矩是万不能错了的,否则岂不惹人笑话。”邢芸听得贾母这话,忙笑着应下了,心里却暗想着依这话来看,贾母待邢夫人还算过的去,也不知日后怎么闹到那步田地去?
邢芸正想着,忽听得王夫人状似无意的问道:“大太太的病可好了?”
邢芸浅浅一笑,只回道:“早便好了。”
王夫人也跟着笑了,只端起茶盏,笑问道:“可不知这两日,大太太在忙什么?怎么也不过来走动走动?”
邢芸笑了一笑,正含笑欲答,忽瞅着贾母的神色不对,邢芸心上一跳,猛的明白了过来,她病好了却不过来请安,可不是摆明了不孝顺贾母么,王夫人和王熙凤果然不愧是姑侄,下起套来都是一环扣一环的,这份心机算计,只用在宅斗上,倒真是可惜了。
当下邢芸只扯了扯嘴角,略低了低头,和气道:“也没忙什么,只是病虽好了,但到底伤了元气,大夫让清净养上几日,我懒待得动,便在屋里作作针线罢了。”
王夫人听了,只低头喝了一口茶,方抬眼看着邢芸笑道:“原是这样,大夫既让养着,可开了药没有,我这正给大姑娘配着,也好一并儿让人配了来。”
邢芸用眼角的余光瞅了下贾母的脸色,见贾母正笑呵呵的数钱,心中方安定了不少,只笑道:“我不爱吃这些药,总觉得跟苦汁子似的,大夫开了两个温补的食疗方子,让能用便用些,不想用便罢了。”
说着,邢芸又笑盈盈的问着王夫人道:“大姑娘如今请的是哪个太医,吃的是什么药?不是我说,那些丸药虽好,但到底是药,大姑娘又是个体弱的,我瞧着,很该让太医开几个方子,在饮食上给大姑娘补益一下。”
说了这话,邢芸端起茶盏,细品一口,眼神闲闲的看着王夫人,她这人旁的不会,但没事损损人还是学得会的。
你不是慈悲人么,不是满府上下有口皆碑的大好人么,怎么给林黛玉调养身子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想过?
我让你在贾母跟前装。
我这个小气蠢钝的填房太太都能想到的事情,你这个出身大家的,会想不到?贾母还没到耳聋眼花的年纪呢。
王夫人面皮子一僵,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凤姐在旁瞧见了,只忙上前笑道:“不过就是那人参养荣丸,还有几种旁的,太医说是先天生的弱,让吃药养着。太太说的这食疗法子,太医倒没说,等明儿太医来时,我便使人问去。”
邢芸淡淡的瞄了凤姐一眼,心里嗤的冷笑一声,她还没怎么针对王夫人呢,凤姐就这般儿作势,要是她真和王夫人不对付起来……
难怪书里面邢夫人会那样讨厌凤姐,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媳妇,有几个婆婆敢要的?
凤姐见着邢芸不说话,这面上也有些讪讪的,王夫人咳嗽一声,只将茶盏放下了,贾母见着这边儿气氛古怪,只忙叫了凤姐过去替她看牌,又吩咐邢芸和王夫人道:“我这里留着凤丫头陪我说话,你们先回去罢,下午也不必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