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墨笑答道:“只是西园角上的几株早梅开了,我们姑娘叫我折几支回去插瓶呢。”
不过几句话的工夫,两人便走到了卷檐油壁的抱厦跟前,翠墨快走了几步,上前掀起帘子,笑说道:“宝姑娘来了?”
探春正收拾着桌上的字稿,听见宝钗来了,忙迎了上去,笑说道:“听说你这些时日不好,今日怎么出来了?”
宝钗笑了一笑,对着探春说道:“我早已大好了,只是我妈不放心,不肯让我出来。”
说着,宝钗又往屋里看了一眼,笑说道:“四妹妹呢,方才我听翠墨说,她也在这儿,怎么不见?”
探春拉着宝钗走进屋子,回道:“她嫌着那些花样子不好,回屋翻画儿了,刚我还和四妹妹说起呢,我们很该过去瞧瞧你,只是府里乱糟糟,一时又不好走动,不想,竟是你过来寻咱们说话了。”
宝钗奇道:“我今儿一路走来,倒不曾见着什么不好的光景,府里又怎么了?”
探春唤侍书上了茶果来,微叹了口气,说道:“也没什么,只是这几日又是丈园子,又是移花木的,府里很有些小厮下仆来往,大嫂子便说让我们宁可呆在屋里不出去,也不要到处走动,省得被人冲撞了。”
说着,探春又笑道:“为这个,刚才我还和四妹妹商量,待会儿是不是要遣人告诉二嫂子一声,让她打发几个婆子送我们过去,才说定了呢,你就来了。”
宝钗听着,点了点头,笑道:“多谢费心挂念了。”
探春笑了笑,端起茶来,饮了一口,对着正弄着红梅花的翠墨道:“这花用那玛瑙红瓶子反而俗气,我记着那日老太太给了我一个墨地彩绘的定窑瓶子,用那瓶子供着倒有意思些。”
宝钗听见探春这话,正欲说上两句,不料话还未出口,就听见外头吵嚷起来了。
探春立刻皱起了眉头,看了侍书一眼,侍书会意的点点头,刚要打起帘子出去,就听见赵姨娘撒泼大骂道:“没廉耻的小娼妇,你是什么东西,环哥儿好意招呼你一声,你拿什么大。你跟得是什么主儿,这样有腰子,主子有腰子,也论不到你出息,想攀高枝,也瞅瞅你有没那本事……”
那边赵姨娘贱蹄子小□地痛骂不止,这边探春听着,一张俏脸气得通红,拍着桌子起身便要出去。
宝钗素知探春与赵姨娘这母女俩势同水火,平日也是常听人叹探春命不好,那样正经的人品,偏生摊上赵姨娘这样不成形的生母和环哥儿那样没出息的兄弟,见着探春势要出去,因恐探春又与赵姨娘生了口角,忙拦劝道:“听赵姨奶奶这口气,竟似什么人惹了环哥儿,我看还是打发人去问问明白罢。”
探春眼圈儿一红,气说道:“问什么明白,必是环哥儿惹了人,反告别人惹了他,偏又遇着这是非不分的——”
一语未了,就听见屋外又有人笑道:“哎呦,这值什么,闹得满院子不清净,不过是个毛丫头不懂事,赵姨娘要瞧她不好,明儿我就叫人领了她出去。”
这声音一出,探春和宝钗便知是凤姐儿来了,忙起身欲迎出去,却又听得凤姐吩咐道:“平儿,叫人把那一篓虾拿去给柳嫂子,让厨里整治了给环哥儿送去。就说我说的,他闷了尽管往园子里散去,理这些小丫头片子做什么?”
赵姨娘咕咕唧唧诉说着小丫头作践人,拿着贾环献殷勤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探春忙起身出去,唤了一声二嫂子,又问道:“二嫂子屋里坐,我正有事寻你呢?”
凤姐儿笑着瞧了探春一眼,见探春眼儿红红的,又瞅着宝钗在身后出了门来,便打趣道:“什么要紧事?要寻我说话?”
探春看着这一院子的丫头婆子,强作欢笑,勉强说道:“外头风大,二嫂子到我屋里坐着说话罢。”
凤姐儿进了屋,探春命人将先前上的茶倒了,另换了新沏的茶来,才笑说道:“倒不是要紧事,只是先前听大嫂子说,园子里要移什么花木,让我们不要胡乱走动,所以这会子瞧见二嫂子,便想问一问,这园子什么时候能收拾出来?”
凤姐儿一听,“嗤”的一声笑道:“早着呢,弄园子的银子还不没备妥当呢,哪有这么快?就是园子收拾出来了,那些枯藤老树上还得粘上花草按上灯笼,也不知道是谁起的主意儿?单这一项,便是又耗时又费力,更别说其他的。”
宝钗在旁听着,不泰然一笑,笑说道:“凤丫头这话可差了。这有什么耗时费力的。预备这些,只让人多剪些零碎绸绢,寻几个专会配色的丫头,选好颜色,那个做花瓣,那个配叶子。若有什么缺的颜色,叫人零凑着买些,或是买些素绸绢,用各种颜料现染。这些也不怕买多了,便是别处也能用着,只早寻几个伶俐丫头先做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