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几枝红梅正散着幽香。
水仙花凌波而立,绿叶黄蕊,娉婷动人。
地龙烧的很暖。这样深冬的夜晚,宛若仲春般温暖。外面隐隐传来众人的欢笑声和说话声,无端地让人安心。
林宜佳在暖帐中躺下,很快便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起,她开始做起了梦。
梦境光怪陆离,各种或亲切或陌生或冷冰冰的面孔,或短暂停留或一闪而逝,让人看不明白。
最后,她看到了秦明远。
秦明远并未像其他人那般快速地离开。
他的面容如同在水中一般,时而清晰,时而涟漪荡起,便模糊看不清楚了。
他停在那里,盯着她看。
林宜佳也看着秦明远。
她不明白怎么会梦到他。明明,她心中已经将曾经的那个十年光阴定义于是自己做的一个长长的梦境,虽然逼真的像是真的一样,但却不是真的。而是从未发生过的。
没有重生。
没有其他。
所以,秦明远这个人,早已经与她无关了。如今他死了,他对她的算计,他走的道路,他的际遇……更是没有半分重要了。
只是,她怎么还会梦到他呢?
想不明白。
林宜佳摇摇头。
“不是这样的。”秦明远突然开口说了话:“宜儿,你爱我,你忘记了么?你爱了我十年,你为我做过香囊笔袋,你亲自同老师说要嫁给我,你都忘记了吗?”
“新婚第一晚,你虽然羞怯,身上红的像煮熟的虾子,却还是十分热情地缠绕上来,你都忘记了吗?当我进入的时候。你痛的狠狠地咬在了我肩膀上,然后又是哭又是笑的,你都忘记了吗?”
“瞧,至今你的牙印儿还在呢。”秦明远的形象一下子极为清晰起来。他缓缓走进林宜佳,褪去了他上半身的衣衫,指着右肩膀上那块印记说道。
林宜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那印痕上去。
点点贝齿窜成月牙,和她梦境中的记得的印记一模一样。
那是她的梦。他怎么知道的?
再看秦明远,林宜佳才发现他分明就是二十五六的成熟模样,身上穿的也是那绿色的官袍,上面绘了黄鹂。
这是八品文官的补服。是她梦境之中他最后的模样。
而现实中,秦明远致死也没能得中进士。更别说能够当上官了。
眼前的情形太过于诡异,林宜佳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她才发觉到自己的沉重和笨拙。下意识地扶了自己的腰。原来,她挺着个大肚子呢。
林宜佳尚未来得及思索,便见那对面秦明远的目光一下子落在林宜佳的肚子上,原本清俊情深的面孔突然间狰狞起来。他目光阴冷地盯在林宜佳的肚皮上,冷声道:“你怎么会有孩子!”
“娘体贴你身子弱不能生产。一直给你用着药,你怎么会有孩子!”秦明远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变成了嘶喊。他本来还镇定地握紧拳头,却不知怎地突然间癫狂起来,朝林宜佳的肚子猛扑过来。
林宜佳心中大骇,双手护住肚子,想要躲避。
但却不知为何。她的双脚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竟然不能移动一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明远癫狂的怒意,看着他的拳头冲撞过来,越来越大。
林宜佳张大了嘴巴!
“砰!”
林宜佳突然从暖榻上猛然坐起来。她起身太猛太急,四肢又胡乱地挣扎着仿佛要从哪里逃开似的。一下子没能坐稳,咕咚一声从榻上滚落下来,落到厚厚的地衣上。
“小姐!”不知是谁,喊的撕心裂肺,却被混杂在外面冲天响起的爆竹烟花声中。难以听的真切。
钻心的疼痛一下子从腰腹之间生了起来,林宜佳蓦然清醒,面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全褪了下去。
“快去喊人。”林宜佳哑声说道。
腹部有什么东西破了,有液体从身体里面流出来。林宜佳颤抖地伸出手摸了一把,摸到了一手如清水般混合着鲜血的液体,湿淋淋的,惊心怵目。
蓝田连爬带滚地跑了出去。
蓝心爬到林宜佳身边,泪水涟涟,惊惶地看着林宜佳,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
疼痛如山如海地碾压过来,仿佛要将林宜佳压碎了一般,眼前蓝心的泪眼模模糊糊的,整个天地间仿佛全是白亮的光。
林宜佳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
汗水布满了整个额头鼻尖。
她终于看到了杨广北的那张脸。
“回院子,我要生了。”只这一句话,就费了她好大的力气。她冲着杨广北笑了一下,而后闭上了眼睛。
“宜儿!”杨广北慌乱地嘶喊了一句。
“闭眼,省力气。”林宜佳只能又睁开眼睛,艰难说道。
娘亲反复说,女人生产的时候最痛。比任何时候都痛。但不能因为痛,就慌了神,就胡乱喊叫浪费力气。要记住,力气最重要,一定不能胡乱浪费了。
林宜佳再次闭上眼睛之后,就难以听见杨广北说什么了。恩,似乎很多人涌进来了。
有人将她抱上了榻。
而后将那榻抬着,出了屋,出了荣享堂,朝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