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仓道:“当年居峌王迫于吴蜀联兵威势,被迫休弃金妃,但从未忘怀过和金妃的夫妻情谊。小公主出世时,更曾秘密去金家看望。他下旨诛杀金氏满门,却有密旨带回金妃和小公主,只是这道密旨听在鹿家人耳中,反成了金妃和小公主的催命符……公子,你可还记得十年前你辗转联系上居峌王,他听闻小公主只是被遗弃,可能还在人世时,连着多少天,写了多少信函,派了多少心腹过来询问?若非身份特殊,只怕已经亲身过来问公子当年情形了!”
楼小眠没有立刻答话,只在丹柘原的那个位置,流畅细致地绘着一朵花儿。
郑仓觑着他的神色,迟疑半晌,终于说道:“居峌王虽有三子,彼此争权夺势,并不得宠;若能找回他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公主,有公主帮忙,何愁居峌王猜忌公子?且公主认祖归宗,于吴蜀联姻亦是釜底抽薪之事。依属下看,此事公子应该尽快和小公主挑明此事才好。好在她向来信任公子,公子该告诉她,北狄与吴蜀都是世仇,她不能和吴帝再有牵扯,更不能为许思颜生儿育女!塍”
花儿已绘成,不过寻常墨色,却笔意潇洒,妩媚从容,似谁绽颜而笑,月牙儿般的眼睛弯得亮晶晶,生动了圆圆面庞,异常的娇妍可爱……
楼小眠静静凝睇,然后淡然而笑,“仓叔,人都道你憨厚,有勇无谋,终身不过一刚猛护卫而已。可谁又知你心细如发,事事谨慎,极有算计?若非受我连累,如今……仓叔也该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了吧?”
郑仓垂头,低低道:“书雁既将公子托付给属下,属下自当善始善终,尽心尽力!何况公子才识胜属下十倍,属下也愿终身随侍,助公子达成心愿!”
墨渍已干,楼小眠看着眼前山水纵横,慢慢抚向北方的那片草原,“若有朝一日,我能站在这个地方,洗刷金氏冤屈,重振金氏威名,我会带小今回去。”
“那如今……”
“如今?如今居峌王膝下三个儿子如狼似虎,送个得宠的公主回去,孤立无援受那虎狼环伺?又或者,叫小今再度装憨卖傻,韬光养晦?在吴国装了三年,再到北狄装一辈子?莉”
“可是公子,她到底是狄人……”
“狄人……”楼小眠唇角轻扬,绝美的弧度若微风拂过雪梨花瓣,清逸出尘却堪堪便要零落,“你错了,她原来是蜀国公主,如今是大吴皇后,与北狄有什么相干?除了你,我,谁能证实她是狄人?”
“公子这是不打算说出公主身世?”
“若有把握让她过得比现在快活,我会带她离开;若完全没有把握,何苦毁了她目前的富贵安乐?皇上看似轻浮放浪,实则专情重义,如今心思只放在她一人身上,想来……她如今也是极幸福的,我岂能毁了她早已拥有的这一切?”
楼小眠这样说着,嗓子却一点点低沉下去,清寂如潭的眸子渐渐苍凉如雪。
郑仓不觉焦虑,“可现在她已怀有身孕!如今她与许思颜的感情已经很好,若再产下皇儿,两人更将如胶似膝,公子如何带得走她,她又如何肯走?何况,让她为许思颜生儿育女!公子,你是不是忘了,她……她本该是公子的女人,她本该与公子同甘共苦!”
“够了!”
楼小眠蓦地打断他,手中毛笔重重拍下,浓黑狼毫跌于山川城池间,漫过几团狼藉污渍。
郑仓噤声。
而楼小眠盯着那墨渍,却慢慢地柔和了眉眼间的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