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院子,推开屋舍的门,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子夜的圆月高高挂起,从全开的纱窗中撒进一地的清冷光华,宛若神灵般睥睨世间。借着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屋内简单的陈设,不过一套桌椅、一尊供奉的小佛像和靠墙摆放的些许杂物。月奴请四人坐下,转身去厨房泡了一壶茶,很快便又回了厅,替他们倒上了热腾腾的茶。白天的月奴睡意朦胧,不曾仔细看过这四人,此刻才细细观察起来。
白涂毫无疑问是四人中最有分量的人,皮肤黝黑,留着如夫子般的胡子,长不及肩但很浓密,眉目间稳重中透着几分伟岸,单是静坐着就已经气势如山,额上浅浅的纹路仿佛描绘着山河,可他的唇形极薄。月奴抿唇,移开了视线——竟是薄情人。
杨晋之似乎与白涂这个师兄并不亲近,尊敬间带着几丝若即若离。他的眉间略显疲倦之色,眼中渗出的却全是明快。不过四十不到的模样,发间竟生出少许银丝;样貌虽是普通,气息也很温和,却能让人在他面前躁不起来,似能融尽一切铅华。月奴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百川之容。
月奴看向冯明昱的时候,他正用嘴吹着手中的茶水,感受到目光的注视,抬头对面前的女子嘴角微勾,复又低下研究杯中打旋的茶叶。这个人,举手投足间尽显大气,无丝毫造作之态,大有将领之风。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双剑眉浓郁,两道眸光满含凛然正气,正是少年俊逸、器宇轩昂,称其美男子也毫不过分。月奴面上一红,赶紧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温水下肚,在喉间留下一道清爽,久久不散。
再将眸凝向许召。他总是跟在杨晋之的身后,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脸上还残留着稚气,而英朗已然初现。此时他正望向窗外,陷入了沉思。如果不是冯明昱的突然开口,他恐怕还要神游许久。
“月姑娘,这是什么茶?不腻不涩,十分爽口。”他记得,牛婶是喊她“月丫头”的。说完他又抿了一小口,眼中露出愉悦之色。
“是嫩竹。”见冯明昱眼露诧异,又补道,“村子里都用这种茶。”
冯明昱恍然,又多喝了几口,其他三人听言也细细品了一番。月奴见他们寒气去了大半,简明描述了里屋的格局,将他们带到两个空置的屋子。
她也是厌极了这些乱来的外人,安定好后,一个人在桌旁静坐良久,月奴轻叹一声,推开了门,踩着满地的月华,又来到了湖旁。
今晚的月大得有些骇人,散发着幽凉微蓝的光,刺得月奴的双眼发疼。繁星点点,一闪一灭之间,又有多少人事幻化成空。月奴抬手,想要抚摸这浩渺星光,寒风吹过指间,冻得她又将手赶紧缩进袖中。
暖风带着一袭人影落在月奴身旁。那人默默坐着,学着她看璀璨的夜,并不语。
“公子在看什么?”
“姑娘又在看什么?”
月奴也不恼,偏头看他,答道:“我在看能看到什么。”
“哈哈,”月奴看似小女孩的回答,果不其然将冯明昱的注意转开,“你看那夜空,是不是很辽阔?”
月奴仰头:“是啊。”
“外面的世界更加宽广,四国之内,山水之间,还有境都的十里长街。”
“冯公子去过很多地方?”看见冯明昱眼中濯濯的光,月奴的声音也高昂了起来。
冯明昱摇了摇头,眸中热意不减:“是想去,你呢,想去看看吗?”
“我?可以吗?”
“有何不可?”
“你说,人是不是从出生,就由不得自己做主?”月奴的音调突然带了些悲戚,遥远得不切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