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另一头所在的地点,是一个堆满货物的小仓库。
这个地方位于里津市北郊,名叫赤水镇,是赵新民从小玩到大的铁杆兄弟于兴的老家,于兴在镇上开了一家小超市,这个仓库是于兴囤积货物的地方。苏信和赵新民便藏身在这里。
仓库只有一扇小窗户,气味刺鼻,光线阴暗。窗户下,一张廉价的草席上,赵新民半躺在上面,他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嘴里叼着一根烟,手中拿着一副扑克,反复的折腾着。
“怎么了?”赵新民见苏信挂了电话,一言不发,仰头问了一句。
“方海军死了。”
苏信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之中,不由自主的闪现出一张白胖的大饼脸,是方雄。在那一刻,他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快要窒息。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好兄弟方雄;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这一切。因为方海军之死,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其实他早应该料到方海军此行绝不会成功的,却偏偏心存幻想,以为凭借方海军的能力,一定能够化险为夷,渡过难关。
通过方海军之死,苏信才发现自己太幼稚了。
方海军明明已经把证据交上去了,现在却没有丝毫动静,这说明什么?
说明省委大佬包庇里余建华!
其实这一点,自己早该想到:余建华在里津市只手遮天,背后肯定有省委大佬的鼎力支持,要不然余建华不可能这么跳。
另外,余建华明知方海军前往星沙市的目的,却稳坐钓鱼台,偏偏等方海军把证据交到省委之后,他才让赵三荣除掉方海军。这同样说明一点:省委有人做他的后台。
所以,方海军前往星沙市,是必输的。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到现在尘埃落定,苏信才想明白。真他娘的讽刺!比在他心脏上捅一刀还要难受!
赵新民见苏信面色沉重,磨挲着扑克的手掌一停,叹了口气,随即继续玩牌,一个人斗地主:“看开点,事到如今,谁死都不奇怪。”
赵新民说的是实情,现在余建华下了逮捕令,全城通缉苏信和赵新民。他们两人藏在这个烂地方,活的还不如一条狗。只是这个地方躲十天八天还成,时间久了,绝对出问题,他们迟早被逮住。
早在一天前,赵新民忧虑重重,他那家规模很小的房地产公司被查封,资金冻结,二十号员工们全部离开,彻底破产,又被里津市警察局重金悬赏追捕,真是走投无路。
后来想想,也没啥关系,公司破产,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习惯了。至于被警方追捕,是他自愿帮苏信的,既然如此,那就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吧。
自娱自乐玩了一局牌,赵新民扔了扑克,意兴阑珊地躺在草席上,双手枕着脑袋,目光呆滞地看着还没有刮漆的水泥天花板,上面布满蜘蛛网,他道:“苏信,我们打个赌吧?”
苏信表情一怔,带着血丝的眼睛看着赵新民,问:“赌什么?”
赵新民咧嘴一笑:“赌我们俩谁先死。”
苏信心里一酸:“好啊,你赌谁先死?”
“我当然赌你先死。”
赵新民嘴里喃喃道:“没人想死,谁都想活着,但如果我赌错了,那我希望我一错到底,你别跟着一起去阴曹地府。因为我还有一个梦想没有实现,你要记得帮我去完成。”
“什么?”苏信心里酸极了。
“我的心愿,就是用人民币把我前女友砸晕在床上。这个愿望够伟大吧?”赵新民咧嘴一笑,拿起枕头旁边的那半包空瘪的香烟,红色的包装盒上写着相思鸟三哥黄色大字,两块五一包。
这相思鸟他好多年没抽过,甚感怀念。他第一次抽烟抽的就是相思鸟,那是读大一的时候,不过她女朋友不准他抽,戒烟好长一段时间,后来一分手,又抽上了。
从那一刻起,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你可以戒烟,但别为女人戒烟。因为女人可以脱裤子,却只为钞票脱裤子。
“伟大是伟大。”苏信看着赵新民:“可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简单,她嫌弃我穷,跟一个土豪跑了。”赵新民吸了一口烟,嘴巴一张,吐出一个圆圈:“你一定会觉得是特俗气的经历,但你要知道,越是俗气的经历,越说明这种事情发生的多,多到大家都麻木了,想吐了。你不能跟夏桔梗在一起,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说的很有道理,不过这个心愿没有人能够代劳,还是你自己去完成吧。”苏信反身回到草席上,半躺在赵新民的身边。
“那你有什么梦想?”赵新民反头看着苏信。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脚步声,苏信陡然抬头看去,赵新民眉头一皱,扔掉烟蒂,刷地站起立在门口,耳朵贴在门上。
“哆!哆!哆!”敲门声响了三下之后,再无声响,赵新民松了一口气,伸手拉开门拴。
只见一名和赵新民年纪差不多大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的手中提着几份便当,扔在席子上:“新民,打听到了,新河集团已经完成了收购希水的全部事宜,明天九点新河集团将举行奠基仪式,动工拆迁,建造大型高档住宅区和别墅群,地点就在希水毛纺厂一号厂区。”
苏信握拳头的手一紧,心一下子跌落谷底。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最不想出现的糟糕情况还是发生了。一旦希水落入新河集团手里,希水大量的账目被销毁,仅仅只凭自己手中的证据,绝对不可能扳倒余建华。
现在已经到了绝境,没有人能够帮他,帮他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眼下,他必须靠自己的力量阻止新河集团收购希水!
苏信转头道:“于哥,你帮我去买一套衣服,今晚凌晨四点,接我去希水毛纺厂。”这个于兴从小和赵新民玩到大,人挺忠厚老实,倒是信得过。
“好。”于兴点点头。
赵新民反头看着苏信:“苏信,你想要干嘛?”
苏信道:“明天我要去奠基仪式的现场,阻止新河集团收购希水毛纺厂,眼下,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苏信,你疯了!你这是自找死路!”
赵新民刷地站起:“这个计划绝对不行,实在太危险了。”
“不这样做,我们都得死。”苏信盯着赵新民:“你明白吗?我们已经走投无路!”
赵新民摇头:“不对,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