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毕成享受武汉小吃的时候,何部长带着行政院副院长张群驱车上了珞珈山。
自从花园口放水成功之后,日本陆军前进的脚步便基本上停滞了下来。再加上几天前日本空军又在武汉上空被中国空军击落了架飞机,所以最近这几天蒋委员长的心情不错,他破例将何部长和张群请到了庭院里面。
蒋委员长走下台阶,柱杖立足,然后深吸了几口气,一阵惬意翻滚着涌了上来。珞珈山上的空气象被滤过一般清纯。温暖的阳光透进庭院,将花草和山石照的晶莹剔透。向北远眺,长江象条银链,弯延着拦腰穿过城区。各类建筑错落有致,尽收眼底。最让他留恋注目的,还是隐现在丘岗起伏、层峦叠翠之中的东湖碧波,山湖相映,绚丽多姿。
“武汉居天下之中,实在是一方宝地啊!”蒋委员长触景生情,大发感慨。
“委员长……啊!不!委座说的极是!如此清新、雅致的天气,武汉也并不多见啊!”
何部长故意让张群抢先拍了马屁,他见到蒋委员长陶醉在眼前的风景当中,想说的话忍了忍还是憋回肚里。
“岳军”,蒋委员长笑着对张群说道,“你同我共事多年,不必如此客气。委员长也罢,委座也罢,只不过是个称谓,实在不必拘泥。你随便怎么称呼都好啦!”
心情好的时候,蒋委员长对谁都很客气。论感情,他当然希望人人都能称他为“委座”,视他为“委座”。这么些年了,在枪林弹雨中斗勇,波谲诡秘中斗智,殚精竭虑,蒋委员长追求的不就是这个“委座”的位置吗?
不过这声“委座”,又有几个人喊的是出自真心呢?不要说张群了,就连旁边的何部长,恐怕也都未必真心。
“委座,您虽然不计小节,我们这些做下属的,还是应该要注意的。你说是吗?张副院长?”
何部长的回答还是像以前一样,严丝合缝,不留任何破绽,蒋委员长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老对手,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蒋委员长的眼中,何部长和张群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对于张群,蒋委员长是很放心的。而何部长,蒋委员长虽然要用,但更多的时候还要加以防备。
张群这种人虽然八面玲珑,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的本事,能够做到行政院副院长的位置上,全都是靠着巴结蒋委员长。对于蒋委员长的吩咐,张群从无异议,而且还会变着法儿帮蒋委员长将事情变得名正言顺,让别人看不出有刻意的痕迹。
更让蒋委员长觉得难能可贵的是,张群虽然仕途顺利,可对自己扮演的角色却十分清楚。1931年底,张群因为媚日,激起上海市民公愤,蒋委员长为了平息民怨,只能把张群从上海特别市长的宝座上轰了下来。张群闲居在家。一天在院子里浇完花回房,在门厅镜中望着自己身影,摇头苦叹道:“张群何人?蒋委员长走狗也!”
相对同样隐忍的何部长而言,张群最得蒋委员长欢心的,便是这份自知之明。
蒋委员长对张群的看重,让张群在仕途上一帆风顺,他成了蒋委员长的贴身幕僚。张群利用自己广泛的关系和身后蒋委员长这面虎皮,四方游说。拉拢各党派,撮合各实力派,在英美和日本之中为老蒋斡旋。
一时间,张群成了蒋委员长对内对外不可缺少的人物。许多党派、团体因为张群的穿针引线,才聚集到南京政府身边。许多曾横行一方的军阀,如陈调元、徐源泉、龙云等,都靠着张群的疏通,才密切了与蒋委员长的关系。就连阎锡山、冯玉祥等军界元老,一度也靠张群牵线搭桥,才与蒋委员长通了气。
因此,许多武汉政府的军政要员在背后称呼张群为“老头子的浆糊”,这也算是对张群作为蒋委员长近臣地位的一种肯定吧!
蒋委员长向来是不会亏待“听话”的部下的。有了好事,蒋委员长自然不会忘记张群。
年初,刘湘誓师出川抗战,后来出师未捷身先死,病死汉口。刘湘死后,川军一时群龙无首,川政更是大乱。见到插手四川的时机已经成熟,蒋委员长便急不可待地要把四川这块是非之地搂在手中。很快,他就下令撤消刘湘主持的第七战区和川康绥靖公署。在考虑川政新人选时,本身就是的张群第一个跃入他的脑中。
正当张群踌躇满志地收拾行装,准备就任四川省主席兼四川保安司令时,川军不干了。一撤一任,川军明显感到了来自武汉那只巨掌的威胁。川军资深将领王陵基联络起川军众将,电告武汉,拒张入川。
这一招,既把蒋委员长晃荡得下不来台,也把张群羞恼得几天吃不下饭,觉得没脸再见人。今天拉着何部长一起上珞珈山,张群实际上是想探探蒋委员长的口气。
“委座!”张群见何部长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决定先办好他的事情:“近来外面议论纷纷,说日本人吃不住劲儿了,暗示外交部,有恢复和谈的意思。”
张群在说话的时候,何部长一直从侧面紧盯着蒋委员长的面部表情变化。何部长今天要办的事情有些棘手,在开口之前,他需要把握住蒋委员长的心思。
蒋委员长听完了张群的话,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身边何部长和张群,然后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你说的事情我也听说过几次。不过外交部方面并没收到日本人明确的意思。话说回来,近卫之前的那两次声明本来就不高明。他们以为一两声威胁就能叫我让步?须知,今日之中国已非昔日军阀混战之中国。我也不再是20多年前东渡日本时的年轻后生了,现在人们推举我为‘委座’,以我为抗战之领袖!日本人想避开我的武汉政府解决中国问题,那是根本行不通的!”
蒋委员长顿着手杖,声音又尖又高,面有得意之色。他此刻的心情十分的畅快。一年的抗战打下来,他终于让日本人认识到他蒋委员长不是好惹的了。
张群听到蒋委员长对待日本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屑,赶紧连声附和道:“那是!那是!”
一旁的何部长依旧没有说话,自打“七七事变”以来,蒋委员长隔三差五就要这样亢奋一回,可总是用不了多久,又会因为战场上的失利而陷入消沉。胜不骄败不馁,蒋委员长恐怕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果然被何部长猜中,刚刚才唱完高调的蒋委员长随即话锋一转,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至于和谈,我当然不拒绝,中国并不希望战争。我也希望能与日本人携起手来,共同防止祸乱,维护东亚之和平。可这种和平,决不能以出卖中国主权为前提。”
说着说着蒋委员长又叹了口气,“上海丢了,南京丢了,我怎么会愿意看着中国毁于战祸呢?可如果日本人执意要打,就是再丢个武汉又有什么呢?”
张群好不容易适应了蒋委员长的态度转变,准备唱几句“和平”的赞歌,可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始表演,蒋委员长突然又变得激动了起来。
“娘希匹!日本军人、政客鼠目寸光,只知道打仗。我看他们那里根本就没有战略家,没有政治家。要知道,在中国,真正要打的不是我!”
何部长之前的沉默终于得到了回报。蒋委员长的这几句话已经透露出了他的真实想法。何部长觉着他已经号准了蒋委员长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