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日子里充满了哀伤,即便我只有两岁大,可我却真切的懂得了什么叫难过。
整日整日的躲避,姨母虽没有说什么,但从她脸上我却看得出她的疲惫,即便我年纪幼小,但我却知道姨母为了躲避那些人的追杀,不得不委身给一个男人,每每那人来的时候,姨母总会忍不住发脾气,而那个男人就温言细语的哄着姨母。
有时候我看着这样肖似母亲的姨母,我都忍不住想对姨母说,为什么不去找父王?为什么要跟奇怪的人在一起?那男人哪里有父王半分风华?更别提每每面对姨母时的唯唯诺诺,便是面对我的时候,那人也是卑躬屈膝,与宫里的奴才无二。
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地方出彩,值得姨母托付终身?
有一回我忍不住问了出来,姨母愣了一下,酷似母妃的脸缓缓转过来看着我,眼睛里发出幽幽的光芒,“意儿,你需知道,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与你父王相比的,何况,有些时候,人是没有选择的。”
这是姨母头一回与我说这么长的话,平日里都是问一问饿不饿冷不冷,甚至甚少抱我在怀里,姨母总说男孩子不应该娇气,我便没有再讨姨母的抱,我知道姨母纵使再像母妃,也不是母妃。
渐渐的,姨母的肚子大了起来,就跟宫里淑妃娘娘的肚子似得,那时候母妃健在,我被母妃抱在怀里,想去触一触淑妃娘娘,母妃连忙制止了我,歉意的对淑妃笑,然后对我说淑妃娘娘肚子里装着个小弟弟,不许我胡闹,我便仰头睁大眼睛好奇的盯着淑妃。
一想到母妃,我就难过的喘不过气来,忍不住大声的哭出来,姨母在一旁眼神哀怨,“意儿,你吵到姨母肚子里的小弟弟休息了。”
然后我便乖乖的闭上了嘴巴,不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的嚎啕大哭,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会把我的眼泪捧在掌心的人已经不在了。
随着年岁增长,我渐渐的开始长大,身体开始抽条,不过才四岁,就长得比寻常五岁的孩童还要壮实,有一日那男人来了,沉默的盯着我瞧了许久,转过身对姨母说:“再这样下去是瞒不住的,你想想办法,不能再这么疯长了,否则到了府里要被人瞧出端倪来的。”
然后姨母便开始控制我的吃食,平日里总是不许我吃饱,有时我饿的两眼发晕便偷偷的从后门跑出去,我们住在广安寺胡同,我便总是偷跑到广安寺里,趁着僧人们不注意的时候偷拿供桌上的果子饱腹,有时也会被人瞧见,便遭来一顿毒打然后将我驱逐出去。
那些日子我总是偷偷的躲在暗处哭泣,眼泪无声无息,被风一吹,脸上一片冰凉。
我很想念母妃,很想念父王,可我却不敢对姨母说,因为有一次我对姨母说了我的想念,姨母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一种我很不喜欢的类似于怜悯的神情,她语气哀怨的说:“你父王不要你了,不然也不会派了燕云卫来追杀你,若不是看在你是妹妹唯一的子嗣,我也不会将自己陷在这样的境地!”
自从被姨母带出宫,我便感觉到姨母的怨恨,虽我年纪不大,但在母妃的云华宫里,我见到过无数次那样的眼神,强烈的带着浓浓恨意的目光,来自父王的那些嫔妃们,她们在对上母妃的时候,眼睛里大多都是这样的光芒。
后来我渐渐的不再痴缠着姨母,在我心里姨母终究不是母妃,虽姨母也温和也会用宠爱的眼神温柔的语气说话,但那大部分是放在娴姐儿的身上,只偶尔在我帮姨母看着娴姐儿的时候,她才会说一句:“意哥儿真是好孩子,是娴姐儿的好哥哥。”
可我一点也不愿意当这个哥哥,我不喜欢成日娇滴滴哭个没完的娴姐儿,更不喜欢她脆生生的喊我“意哥哥”,因为往往这个时候,她总是想要霸占我喜爱的东西,无论是风车、纸鸢还是竹蜻蜓,我都不愿意与娴姐儿一起玩,因为无论娴姐儿高兴或者不高兴,姨母都不会高兴,她会说:“娴姐儿是女孩儿,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能带着娴姐儿做这些危险的事!万一竹蜻蜓划到娴姐儿怎么办?万一放纸鸢的时候娴姐儿摔倒怎么办?”
在姨母的眼里,娴姐儿比纸糊的人还要不结实,还要容易受伤。
姨母这般紧张娴姐儿让我觉得不舒服,好像全天下只有娴姐儿有娘亲疼似得,我也有母妃疼,只不过母妃她再不能在我身边了而已。
这样的日子持续一直到我六岁的那一年。
那一天我依旧因为没有吃饱饭而偷偷的去了广安寺,在拿贡品的时候不当心被胡同里的其他孩子发现,一群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孩子围着我不停的厮打,我跌倒在地上,他们甚至伸出脚来踢我的脸,我浑身疼痛,却因为没有吃饭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我躺在地上哀哀的想,身上的衣裳一定很脏了,今日回去大约又要被姨母说教了,就听一声娇呵: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