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妖灵平时没少开小会,吹牛逼,此时却个个安静如鸡。
阿尔黛自顾自道:“在你之前,我见过很多任不白城的城主之女。”
许砳砳一听到城主之女就想到四大妖灵之前给他科普过的背景故事。
万耀殿殿主受法则限制,帅不出宫,将不离城,但每隔十六年的花好月圆夜,万耀殿殿下可以离开万耀殿,出现在人族的主城中,而人族主城城主要进贡一名十四至十六岁的城主之女,如若人族城主不交,万耀殿的殿主就有理由对人族开战。
而像许砳砳这样从异世界穿过来的倒霉蛋要想回家,需要完成两个任务:
一,是杀死不死之神;
二,是救回城主之女。
但是这一届城主之女不需要许砳砳去救,她于两年前就被阿尔黛掳来万耀殿,在万耀殿内呆了一年有余,年前被救回人族的主城,只是救她的先知却死于暴毙。
神武蛇道:“不白城就是人族的主城。”
许砳砳奇怪地皱眉,随即鼓起勇气,赔着笑问阿尔黛:“那个……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阿尔黛对着他一笑,道:“可以呀,我不赶时间。”
许砳砳:“……”
不赶时间是指不着急杀他吗?
许砳砳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眼一闭,心一横,问:“那……最近一任城主之女不是被先知救走了吗?为什么你说之前没见过先知?”
阿尔黛说:“那时我已经进入冬眠期。”
闻言,许砳砳好恨自己来万耀殿探险前没有看黄历。
先知前辈没有战胜阿尔黛,是阿尔黛被冬眠战胜了。
阿尔黛见许砳砳表情复杂,便托着下巴轻笑道:“被救走的那个城主之女……是个很有趣的人,所以我留着她。”
许砳砳只负责捧哏,尽管兴趣缺缺也得说愿闻其详。
阿尔黛遥望着前方,碧绿清澈的眼睛含着笑意,说:“你知道吗?云墙之内的人族主城里,有一个和万耀殿相似的传说。”
就如同万耀殿不可一日无主,不白城一定会有一位城主之女。因此留守主城的王族制定了一条铁规定,城主候选人在竞选城主之位的最大筹码,是先诞下一个王女。
候选的王族们为了竞选,妻妾成群,但求“父凭女贵”——
即便他们都很清楚,女儿一诞生下来就逃不了被万耀殿之主掳走的命运。
但是,自古以来的城主都对外宣称:杀死万耀殿的殿主,是救回城主之女的唯一途径。
阿尔黛回过头对许砳砳笑了笑,问:“说起来……你们也不过是牺牲品呢。”
许砳砳皱着眉。
他们都是王权争斗中的牺牲品。
不,他们只不过是附属品,更是陪葬品。
人族城主本末倒置,用女儿换取玉王冠,以先知稳固金王座。
哪怕他们都知道被召唤过来的人族先知的存活率等于零,他们对权力的追求却从未止步。
许砳砳的心里很不平静。
阿尔黛说:“这任城主夫人善良温婉,却因为每次为公主担心受怕,导致情绪失控,心生戾气,因侍女清晨没有及时插鲜花而被逼断指,她以身“作则”,指认我毁了她那本应幸福美满的家庭。”
阿尔黛的声音非常温柔,对许砳砳说:“但是呀,一个真正担惊受怕的人,怎么会有那闲心情注意到房里的鲜花没有换呢?”
许砳砳听得心情很复杂,也无话可说。
阿尔黛抬起手拍拍许砳砳的肩膀,说:“人族主城中,唯一无辜的只是城主之女,我是受害者,你们人族先知也是受害者,比起杀了我,你更应该去屠了人族主城,他们才是祸害你的罪魁祸首呀。”
许砳砳抬起头就对上阿尔黛真挚的眼睛。
阿尔黛眨了眨眼睛,诚恳地说道:“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呀,你杀死妖怪的时候还有什么顾虑吗?我知道,因为我们妖怪社会和你们不同,你们求‘善’,我们行‘恶’,所以你杀妖怪的时候不会有负担,觉得他们是死有余辜,可人族主城里的大多数人都不无辜,他们为什么就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许砳砳支吾着:“不是……”
阿尔黛追问道:“或许是你怕成为恶人?”
许砳砳回答不上来。
阿尔黛叹着气,说:“你已经中了他们的圈套了。”
许砳砳:“什么意思?”
阿尔黛便问许砳砳:“你为什么要善良?”
许砳砳:“……”
许砳砳一听到这个问题,脑子的第一反应回答他: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可话到嘴边,他又意识到这八字箴言压根就没有回答问题。
答案先被推翻了,许砳砳被问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从小就被教导要善良,却忘了思考为什么要善良。
见许砳砳沉默了,阿尔黛又道:“我在妖界中主张恶,可恶也并非全是恶,正相反,它是解放伪善这一枷锁的最好武器。
“你惩罚主城的人族,只是撕破他们道貌岸然的嘴脸,要他们身败名裂。”
阿尔黛眼神真诚,言语恳切,连四大妖灵都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歌颂善良慈悲,吹捧宽容奉献,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背后吹捧这些美好品德的人,不正是那一群收取渔翁之利的利己主义者吗?
他们吹捧善良,所以他们获得原谅;
他们吹捧宽容,所以他们犯错不需要花费成本。
自私自利和假仁假义的人是善良宽容的社会里最大的受益者。
每一首记录在册歌颂‘善良’的赞歌,都是他们两面三刀的口供,只是善良的人还没有意识到,而意识到的人本就不再善良。”
说到这里,阿尔黛停顿了一下,他看着许砳砳,语气放缓,轻声道:
“你看吧,你的善良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