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书宁托着腮在花园的凉亭里暗自琢磨,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宁照琛的院子方向瞟,一会儿瞅见宁二老爷去了宁照琛院子里,一会儿她那大侄子也去了,再一会儿,又瞧见沈环环端着什么东西匆匆忙忙地朝那边走过去,结果在院子门口就被拦了回来,气得直跺脚。
小梨幸灾乐祸地偷笑,悄悄朝小桃挤眉弄眼,“还说沈家是书香世家,就这做派,可真是不像。便是寻常府里的千金小姐,也不好这么随便的。”
虽说炎京民风开放,但大户千金终究不是平头百姓,沈环环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论理说总要稍稍顾忌些男女之防,怎好这般大刺刺地去宁照琛屋里看望,好歹也该带上两个丫鬟才不至失礼。
“行了,”书宁虽不喜沈环环,却也不是落井下石之人,出声喝止小梨道:“到底是大少奶奶的表妹,哪里轮得到你们来嚼舌头。”说罢,又袅袅起身,挑眉道:“我去看看大嫂。”
方才宁大老爷还说涂氏在床上躺着,怎么偏还赶着这时候去?两个丫鬟心里头虽有疑惑,却是不敢阻拦,低着脑袋乖乖地跟在她身后。
书宁回府后只跟涂氏打过一回照面,印象里她的身体确实不大好,面上带着些不健康的苍白,面容愁苦,仿佛总是满怀心事。但今儿书宁进屋的时候,却瞧见她正与宁绢说笑,眉目舒展开,脸上也难得地带了一丝红润。
嫡亲的儿子还在床上躺着动不得分毫,她竟似毫不在意,莫非没有得到消息?也不对,方才宁大老爷还跟书宁撒谎说涂氏受了惊吓起不来床,书宁心里愈发不解。看宁家两位老爷的态度,琛哥儿在府里头应该还算受宠,不然,那二位也不会放着衙门里的正事不管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可为何涂氏与宁绢却是这样的反应?
莫非真如书宁所猜想的那般,琛哥儿并非涂氏所出?
“大嫂跟绢丫头在说什么呢,说得这么高兴?”书宁知趣地没有提起宁照琛,笑笑着问,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绣帕上,眼睛顿时一亮,歪着脑袋凑过来道:“这是绢丫头绣的?绣得可真好,就跟真的一般。”
那帕子上绣着一支腊梅,鹅黄花蕊深深浅浅,仿佛开在帕子上似的,着实鲜活,书宁倒不晓得宁绢的女红竟如此出色。
“小姑姑喜欢,侄女回头再给您多绣几个。”宁绢目光闪烁,悄悄朝书宁看了一眼,面上微露不安,两只手揪着手里的帕子左左右右的拧,显见十分紧张。
是怕她多嘴问起宁照琛的事儿么?书宁心中雪亮,琛哥儿的身世果然另有蹊跷,就连宁绢也是心知肚明的,不然,嫡亲的弟弟出了事,哪有不急着去探望,反而哄着涂氏说笑的道理。
既然心里头有了数,书宁便不再与涂氏多寒暄,寻了借口告辞出了院子。将将出门,宁绢却追了出来,低低地唤了她一声“小姑姑”,罢了却又咬着唇,小心翼翼地道:“母亲身子不好,故琛弟受伤的事并未告诉她。”
书宁作恍然大悟状,“是吧,我就说呢,琛哥儿受这么重的伤,大嫂怎么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本还想来给嫂子请罪的,也亏得我难为情,碍了半天不知如何开口,不然,可不就拆穿了。”
宁绢的脸上总算稍有放松,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意,低声求道:“还求小姑姑莫要在母亲面前漏了口风。”
书宁笑着应下,转过身却迅速地变了脸色。
虽说与宁照琛识得不过两日,可相比起涂氏这个大嫂来,琛哥儿无疑要合她意得多,心里头难免向他偏斜。见涂氏与宁绢如此反应,书宁自然不喜,连带着对宁绢也有了些看法,即便琛哥儿不是涂氏所出,但好歹也是宁绢的弟弟,就连沈环环还晓得去探望呢,宁绢却只一门心思地陪着涂氏说笑,如何让书宁不气恼。
她在两个丫鬟面前也懒得掩饰情绪,回了凌仙阁,整个院子都笼罩着强大而压抑的气氛,院子里的下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更不敢去宁老太太屋里告状,只哆哆嗦嗦地尽量躲在屋里头不出门,祈祷自己千万不要被二小姐的怒气波及到。
如此过了有两日,宁照琛的身体有了好转,书宁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容,凌仙阁的下人们也总算沉沉地喘了口气。
书宁在府里头住了些时日,便渐渐摸清了许多事,也愈发地察觉这府里头真正一门心思为她打算的不过宁老太太一个,宫里头的仁贞太后或许也能算,但到底离得远,便是有心怕也无力。至于她那两个兄长,她本就比他们小十几二十岁,生下来就痴傻,自然说不上有什么兄妹情意,见了面也不过是寒暄几句。说起来,这府里头与她合得来的,也不过是琛哥儿一个。
如此一来,书宁便愈发地觉得宁照琛的可贵,一天里头倒有大部分的时候都陪着他,一起看书,说话,念佛经,就连厨房里送了补气血的汤过来,书宁都要忍不住凑过去喝上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