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知道他回来, 谯县上下都要会为之震憾, 然而曹操无意叫谯县兴师动众,他回来, 单纯就是想看看他的故乡, 他幼时长大, 无忧无虑的成长的地方。
“大王虽不愿惊忧百姓,然臣等岂敢怠慢。”谯县县令连头都不敢抬地回话。
“听孤的,什么都不做, 就算你不怠慢了。让百姓都散去。”曹操扬着眉辨不清喜怒地开了口。
那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县令应了一声,连忙的让人将百姓都驱散了。
“阿爹, 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曹盼打趣地问了一句。
“说的哪里话, 走, 骑马,阿爹带你回我们曹家。”曹操哭笑得不得地与曹盼说来, 招手让人牵了马来,“与为父赛赛马如何?”
“城中怕是不成, 出了城到了乡间, 赛一赛又何妨。”曹盼俏皮地侧过头与曹操说, 曹操一笑, “善。”
父女俩默契地上了马, 慢慢地策马催促而去,曹操与曹盼大致说了路,走到乡间,四下无人, 曹操道:“走,瞧着你快还是我快!”
话音落下人马已经远去,曹盼在后喊道:“阿爹你怎么那么无赖。”
曹操笑着回道:“你阿爹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快追吧。”
真是敢做敢认呐,曹盼不得不服了,赶紧的追上去,后头的侍卫也都急急地追上去。
单论马儿,父女俩的马,脚力不相伯仲,不过这几年曹盼下了一番功夫在马术上,追着曹操总算是追着了。
让他们父女都想不到的是,空无一人的乡间小路,突然冒出了一个男人直接地躺在路上。
曹盼超过了曹操,正卯足了劲地要继续往前赶,那么一个人躺在路上,惊得曹盼连忙拉住了马儿,拉得太猛,马儿一声长啸,双蹄扬起,直接把曹盼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得亏了曹盼反应极快,落马之前护住了头颅,打了几个滚总算安然无恙地落了地。
“盼盼,世女。”曹操落了曹盼半截,曹盼那样拉住了马,他也同时地减了速,安然地停下,担心的唤了曹盼一声。
“阿爹我没事。”身上虽然沾了点灰尘,没什么事。
“大胆,竟然挡住魏王的去路。”这回护送曹操他们父女回来的是许禇,许禇怒怼那躺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侧过头道:“这里又不是马场,他们赛马不看路,与我何干?”
“这里也不是你家榻上,更不是睡觉的地方,我要是不管不顾的任由马儿踩踏过你,亦与人无尤。”听了许禇报上了曹操的魏王之名,那人还敢这么回话,曹盼觉得有意思了,故出言怼上。
许禇又不是善口舌之人,跟这样的人说起话来只有吃亏的份。
躺着的男人以曹盼那么一怼,侧过头看了曹盼一眼,“那你为何拉住马儿,叫你自己落了一身的灰尘?”
“如你所说,此处不是马场,我纵马是错,而此处虽非你家床榻,你当了此处是床榻虽亦有错,却不致死。”曹盼将自己为何拉住马绳的理由道来,引得那人笑了。
“都说你蔑视天下,意与天下男人争江山,怎么没听人说过你心怀仁慈。”男子笑完之后坐了起来,盯着曹盼如是说。
曹盼耸耸肩道:“你也说了都说。这都说我的人,都是些什么人?男人。我一个女流之辈与他们争江山,他们争不过我就已经够叫他们没脸的了,他们能说我的好话?人云亦云,信之者不过是三人成虎罢了,非我之过。”
男子看着曹盼,“目光清明,虽为世女依然不骄不纵,适才我出来的快,你能在危急之时不顾自己安危把马拉住,好样的。”
曹盼瞧了他一眼,耳力眼力曹盼都不差,但这个人突然的出现,着实是杀得曹盼一个措手不及。
要不是曹盼的身手一直不曾荒芜,这个人已经是死人了。
“所以,你是何意?”以命相赌,总不可能来跟曹盼说说话而已。
男子正色道:“我自小习武,也读了些兵法,观世女的帐下最缺的就是武将,不知我能否入世女的帐下。”
毛遂自荐把曹盼唬一跳,差点把自己的小命给搭上,够拼!
“看看。”曹盼并没有肯定地给答案,男子显然没想到,一眼看向曹盼,“你不是应该说我之幸也?”
额!如此之直白,曹盼摇了摇头,“你这样的出场方式我并不喜欢。”
“为什么?”男人完全懵了,曹盼拒绝他的理由竟然是他的出场方式。
“因为一个人只有活着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以命相拼一个毛遂自荐的机会,在我看来过于儿戏。你这么拼,不过是想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也就说,你图谋很大。你刚刚说了,我缺武将,所以你想要我一开始就给你一个将军的位子。”曹盼拉过了她的马儿,顺着马儿的毛轻声地说着。
男人这下是真傻了,曹盼将他的心思猜到了,没错,他就是想来一个特别的出场,让曹盼印象深刻,然后能给他一个将军的位置,现在看来,弄巧成拙了?
曹盼已经翻身上了马道:“能看出我缺武将,那你没看出来,我爹最不缺的是武将?”
“不是,我,我,我就是想让你对我刮目相看。”男子迫切地想要跟曹盼解释一下。
然而曹盼摇了摇头,“你知道我是怎么有的今天的吗?”
这个问题问得别说是男人了,就算是站在他身后的曹操也显得意外,拿眼看着曹盼。
“我并不知道自己会有今天,我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走向什么样的一条路。我所知道的是,我如今每走一步都要踏踏实实,绝不能存了一蹴而就的念头。你确实有本事,能瞒过我的耳朵,眼睛躺在这儿,如果你直接地跟我毛遂自荐,这个将军的位子我可以给你,但你这样,我却不愿意收下你。”曹盼拿了自己为例说完,也就解释了什么不收下此人。
“阿爹,我们走。”说完了该说的,曹盼回头跟曹操说,曹操应了一声,策马与曹盼并肩而去,男人,男人正在想曹盼说的话,想明白了,男人急忙地喊道:“不是,世女,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的我改啊,只求你收下我,求你了!”
忙不迭的追着曹盼一行而去。
“刚刚那人,不是不能用。”出了差点踩死人的事,曹操哪里还有跟曹盼赛马的心思,走得远了,曹操这般与曹盼说。
曹盼道:“正是因为要用,所以在用之前要把人驯服了。”
一眼看向曹操,曹操轻轻地笑了,“一会儿的功夫,你倒是转了不少念头。”
“有一句话他说得没错,我缺武将,尤其缺像张辽将军那样的虎将。”曹盼一脸苦哈哈的模样说。
曹操大笑道:“你阿爹帐下也就只有那样一个张辽,听你的意思倒是想要多几个。”
这话说的,谁还会嫌手下得力的人少了不成。
“莫说是张将军了,就是许将军这样的,我也没有。”曹盼瞥了许禇一眼,这位对曹操忠心耿耿,曹盼对着这样的人也是垂涎三尺。
“秦无不错,有勇有谋,也对你忠心耿耿,只是,他身边那个女子,你要小心,莫让他着了道。”曹操显然对曹盼身边的人亦有所了解,这不便道来了。
曹盼道:“此事我已知。阿无心里有数,阿爹莫担心。”
“魏王,魏王跟小娘子回来了。”曹盼与曹操说着人才的事,那头曹氏与夏侯氏的族人已经一拥而来,却是来迎接的他们。
比起县令他们的接迎,曹操看着自家人,脸上的笑意加深了。
早就已经归乡准备着的夏侯惇跟曹仁一马当先,迎着曹操而来,“大王。”
“都是自家人,不必讲那些虚礼。”曹操随和的让夏侯惇与曹仁起来,下了马走了过去,只见到一群都是年轻的一辈郎君,其中倒是夹着几个女郎,都是出嫁女的打扮。
曹操道:“我怎么瞧着这些人都不认识?”
“大王,咱们那些兄弟都在家里等着你呢。他们的年纪大了,不能多动,只好让年轻人来迎你。”曹仁与曹操解释了一通。
倒是曹盼对这些年轻人都挺熟悉的,一个个的叫出名来,他们皆与曹盼见礼,曹盼与他们一笑道:“你们怎么都回来了?”
“娘子随大王第一次回我们老家,我们当然是要回来迎娘子的。”这话却是道破了为何他们都会在此。
“看样子我还是有些份量。”曹盼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着。
“没有娘子,哪有我们如今衣食无忧,受人拥戴的日子。”一个个都附和地说,曹盼如今已是魏王世女,也将会是下一任的魏王,但凡不傻的都知道该怎么对曹盼。
这么好的机会,傻瓜才会错过了。
要知道他们之前虽然有见曹盼的机会,却也是极难得的,随着曹盼将来的地位越来越高,要见她就会变得越发的难。
“咦,阿盼倒是与他们都熟悉啊!”曹操不认得这年轻的一辈,曹盼却是认识的,曹仁都显得有些意外。
夏侯惇在一旁解释道:“阿盼掌天下盐利,纸利,从曹冲纸开始,阿盼就让我们两族开始经商,这些个平日里都要从阿盼的手时拿东西,自然是阿盼相熟的。”
好吧,曹仁总是只有在曹盼送盐利上门的时候才会记得曹盼手中握着这天底下最赚钱的生意,盐利。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曹仁看了曹操一眼,“大王,你是不是早就有立阿盼为世女之心了,所以阿盼将盐利送你当寿礼的时候你才没收?”
这个问题问得曹操一顿,“自然不是。”
不允曹盼将盐归官营,那是纵观天下局势而论。
盐利在曹盼的手里就跟在他手时一样,靠着盐利养兵养民,这几年曹操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极好的。
充以官营之后,所有的东西都就没那么方便了,曹操自然就不同意。
曹仁看了曹操一眼,终究还是什么都没问了。
“走吧,回家去,我那老宅还好好的吧?”曹操含笑地问了一句。
“看大王说的,你的那处宅子谁敢动。”曹仁立刻就接了话。
曹操这些年是步步高升,他那处宅子原本就没人敢动,如今就更是没有了。
“盼盼,走吧,有什么话好好休息够了,明日再与他们细说。”曹操要回家也不忘曹盼,招手让曹盼快跟来,曹盼答应了一声,回过头朝一众年轻人道:“我会在谯县呆些日子,往后时间多了去,我们再说。”
“是!”曹操都叫曹盼走了,他们哪里还敢强留曹盼。
“大王,世女。刚刚在路上碰见的人非要见世女。”这就准备回去了,许禇听到手下来报。
刚刚曹盼的意思他也是听明白了,曹盼是想用那人的,只是那人得要调、教调、教,至于怎么调、教就是曹盼要做的事。许禇是万不能把人拦着不让曹盼知道的。
曹盼道:“脚程挺快啊。你去告诉他,他在今夜子时之前能站在我的床前,我就给他一个机会。”
额,一干人听得都大吃一惊,哪怕是曹操也皱着个眉头唤了一声盼盼。
曹盼道:“其一,我住哪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要知道不容易;其二,我们落脚的宅院,外面有许将军看护,暗里还有暗卫,想要找到我住的地方,破了里外的两层护卫,这样的人,许将军以为当世能有几人?”
许禇摇了头,“要是换了末将是不成的。”
“所以,这是一道难题,他得解开了才有能力叫我见他。成了,这样的人确实是个人才,给他一个机会挺好,如果不成,那就怪不得我了。”曹盼说到这个份上,曹操哪里还不明白。
但是,曹操道:“你毕竟是个小娘子,大半夜的让人闯入你的闺房,总是不像样。”
“阿爹,那你就把我当郎君好了。我已经觉得自己就是个郎君了。”曹盼这般地说着,曹操嘴角抽抽。
就是因为曹盼已经把自己当成了郎君,所以才会出这样的难题。
曹操目光看向了许禇,许禇已经开口道:“大王放心,末将今夜就守在世女的屋外,保证不会让人闯入。”
“可别,许将军本来是护着我阿爹的,因为我出了这道难题你跑到我屋外去了,那不是告诉他,我在哪里?许将军,从前你如何,如今你还如何,你就当我这个难题不存在,如此,才是最叫他琢磨不透的。”曹盼勾起一抹笑容,狡猾宛如狐狸……
最终,在得曹操同意,许禇只能依了曹盼说的那般,往日如何还是如何,哪怕是曹盼的院里的护卫,也没有特意的加多。
只是,住进了曹家的老家,这么一处五进五出的大宅院呐,可见昔日曹家的祖宗家底不错。
回来了,曹操立刻就去寻了兄弟们喝酒吃药,连带着也把曹盼这个女儿叫了一块去。
见着那长辈,曹操高兴地跟长辈们介绍,“这是我与夫人的嫡女,也是我最满意的孩子。”
“阿瞒,这孩子长得可真好,要不是她的眼睛像你,我们都要想这是不是你的孩子,你长得一点不好看。”对于这个看脸的年代,那是无论老幼都是一般模样的。
连曹操都要叫叔的人,说着这话并不突兀,曹操高兴地道:“可不是,我那些儿女,没有一个有她长得那么好。”
却是引以为傲的模样,那位已经老得掉牙的老叔道:“想当年,你跟丁家的丫头成亲好些年都没有孩子,家里的人可都急了。我看这孩子才二十出头的模样,你们俩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提起丁氏当初无子的事,老人家竟然还有印象,曹盼拉长了耳朵地听着,曹操喝了些酒,满脸通红的,应道:“是啊,我与夫人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那丁家的丫头呢?你们父女回来了,她怎么没回来?”年纪大了的人,往事记得清楚,一些刚发生的事反倒是记得不了。
“祖父,王后已经故去十余年了。”老人身边的孙儿与老人轻声地说了一句。
老人一顿,轻轻一叹,“可惜了,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
“叔公别这么说,生老病死本是天数,阿娘去了虽非我们所愿,但她一直都活在我们的心里。”曹盼出声开解了老人,老人已经有些眼花了,听着曹盼的话笑出声来,“这孩子像丁家的丫头,不像你,整就是个无赖。”